第50章 多尼斯
作品:《信徒》 看着逐渐远走的马车,如同黑沙似的彻底看不见,同阿雅躲在暗处的德尔不禁发问:“让塔里去,难道就不怕他逃走吗?”
德尔的话,不无道理。
一个异邦人代表本国去进行交涉,这无论有什么理由也不可能同意,可偏偏国王同意了····
没人知道,他究竟又在想着什么,他如同一条藏匿于深雾沼泽之中的毒蛇,在黑暗之中故意吐出蛇信子恐吓你,却从不会主动攻击,只享受猎物恐慌时狰狞扭曲的表情。
只可惜,对于塔里他究竟会不会逃跑这个问题,阿雅完全不在乎,她只是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将冷漠的眼眸转向了德尔淡淡道: “他逃不逃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尽管言语平淡,却依旧带着一股很冲的感觉,似乎那天爆发的矛盾,另阿雅讨厌他更甚。
他感觉到了这股敌意,却因羞愧而始终无法理直气壮的挺直腰杆去面对她们,只得回避她的目光,缓缓低头自嘲笑道:“也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自然看待事情的方式也不一样。”
“立场?你有过立场吗?”面对他的黯然神伤,阿雅只觉得好笑。
德尔说爱娜芙提斯,却站在国王一队针对她。说恨她,却又一次次的伸出援手。嘴上说着相信她,却如同疯狗一样跑过来质问她。
阿雅无法理解这样的情感,究竟是真是假,她只觉得德尔的感情不纯粹——爱的不够彻底,恨得优柔寡断。她痛恨这种不纯粹的爱,既然无法从一而终那便断的彻彻底底。
说着爱她,却希望她能为了自己而改变。这样的人,她永远鄙视!
德尔被她这句话问住了,似乎连他自己都发觉出来一些不在坚定立场的事情。回忆起那天过后,自己对娜芙提斯的感情确实发生了一丝变化,恨她的理由越发惨淡,爱她的感觉越来越浓。
可因愧疚而浓厚的情感绝非真实······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立场早就不是忠心于国王了·····从儿时发生情感转变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立场就总会为她倾斜这么一小部分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接受了爱她的事实,但仍然还是带着几许不安,他道:“关于我的立场,你很在乎?”
阿雅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挽着胳膊有着几分嚣张:“无论你站在那一边,都只会是殿下赢。”
“你那么相信她?就不怕····被她利用?”回忆起那天痛恶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捶死,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描述阿雅那股浓烈却又摸不清的感情。
“只有不信任她的人,才会怕被利用。”阿雅转身反驳道,抓了抓头发便潇洒离去。徒留下德尔一人思索着问题,那烈阳找的他头疼,如同盘旋在自己心中的问题一样令人头疼。
奥菲洛斯昨晚来找过自己,他似乎并不害怕自己将事情说出去,大大方方的将自己邀请到他的家中看门见山道:“也许我们之间有合作可以谈。”
“作为国王心腹的你,有什么合作需要我的?我们都是他手底下的人···难道你····”德尔微微眯眼试探性的打量他,可他却没有任何试图反驳的迹象,甚至坦然自若的将桌上的茶水慢慢饮下。
他放下瓷白的杯子,抬起眼眸在他不解的眼眸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如枯树长出一支嫩芽般细小微弱的期待。他明白德尔对娜芙提斯复杂的感情,也摸清了他的所有底细和不得已。所以在面对德尔的质疑时,他只挑选出了能另他彻底动摇的回答。
“我帮你解除婚约,并且确保你的家族不被国王迫害,怎么样?”奥菲洛斯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奔向主题,原本还在喝茶的德尔被他的回答吓得直接呛了口水。
轻咳着将嘴角的水擦掉仍旧带着警惕说道:“你们似乎都很在意这段婚姻,可是···我一直都很满意这段婚姻关系。”
这句话不假,但也不完全是真。
可这样的回答,尽让一个常年面无表情的人扯出了一声不明所以的笑意反问道:“是吗?”
这样耐人寻味的问题宛如一种质疑。而这样的质疑带着戏谑,好似自己那长久以来的伪装被掀开的彻底,仇恨与爱意被他看的彻彻底底,一览无遗的沼泽,因为奇迹开出的莲花被躲在荆棘外的动物透过细缝看清了所有。
德尔愣震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他窥探到了什么而慌忙的心虚。
可很快又安然自若的回答道:“当然,青梅竹马的情谊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你们之间相隔的利益关系,无论如何都无法使你心安理得的爱下去。”
一句话,让德尔彻底无法在继续说出反驳的字样。心烦意乱的感觉在胸腔跳跃让他十分难受。
他厌恶自己尽然连控制情绪都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别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后而变得烦闷,这段因她而起的利益婚姻,将他**裸的心脏掩埋在一片虚伪之中,真心却得了羞耻之症。
一旦被自己发觉,又或是被别人发觉看出来时,都会无数次的痛恨自己无耻的爱着一个利益至上的女人,这样的羞耻尽然被自己误以为是耻辱。
于是······
蠢笨的将爱伪装成了恨,来进行自我保护。
他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帮你解除利益关系的婚约,并且保证你们家族不在遭受国王的威胁,让你自由,让你离开埃帝罗和家人团聚,而至于娜芙提斯···你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些,连国王都无法保证的事情,一度让德尔觉得他是个不要命的神经病。是不是小时候被排挤傻了,想以这样幼稚的方式让自己获得一些关注?
德尔带着几分嘲讽不屑的重复他刚刚说的一些话: “让我自己离开埃帝罗?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么大的能耐?”
奥菲洛斯自然明白德尔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抚了抚自己的眼镜框,突然两手放置胸前拍了两声沉闷的掌声呼唤着什么。
德尔不屑的撇头笑了一声,心想着无非就是一些钱财而已,这样的东西自己更本不缺又怎么会为之动容呢?
可另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从门口走出来的男人,尽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激动的话语被哽在咽喉,却是眼泪先一步认出了那与自己有几分想象的男人。
身上流淌同样家族血脉的自己,在这一刻沸腾而起,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奥菲洛斯。
奥菲洛斯挑眉看了他一眼像是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般将自己的座位腾了出来,走向那个男人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他好好说说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茶点。”
那男人笑眯眯的,温文尔雅间却带着一股阴湿感,他行走于德尔一刻不离的目光中,直至他坐下德尔才试探性犹豫张嘴喊出了那一声:“···哥?”
那男人欣慰的笑着,似清澈无垠的妠神河旁盛开的花,“看来是我多虑了,还怕你认不出我,昨晚还想了一大堆话,想着你会不会对我警惕,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认出了我。”明明面部轮廓于德尔如此相似,可两人坐在一块却能很明显的区分出二人气质的不同。
“把眼泪擦干把时间留下来好好说说话,让我知道这些年你在这还好吗?”
但对于忽然重逢的见面,德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是先一步的担心起了克利非家族其他的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母亲和姐姐他们呢?还有父亲!”对于多尼斯的突然出现简直就像是恍然出现的一道惊雷,不知究竟是喜还是忧。
但好在,结果并不是那么的灾难。
“只有我一个人。”多尼斯的话像是在安抚此刻浮躁的弟弟一般温和平静又干脆利落。
兄弟二人面对面,眼对眼,好似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是了。
流淌同样血液的二人,又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怎会读不懂对方眼中的风景?
“你····”尽管不敢相信,可答案还是言之于口,实实在在的说了出来:“你答应了奥菲洛斯的某些合作?”
“是。”他的回答仍然干脆利落且平静,就像一条缓缓而行的溪流,有条不紊的向前方的礁石淌过。
而这样的回答,无疑是让德尔染上更多的浮躁之气,没能控制住情绪压着声音吼道: “哥!奥菲洛斯是敌是友你分的清吗?要是被国王知道了!姐姐她们怎么办?!你怎么可以··!”
“就是因为要保护她们,所以我才一个人来的。”
他平静温和的语调和态度,让刚见面的德尔尽然产生了一丝不快和愤怒,却又因为他敬爱他,只能妥协他的决定。
他道: “我不管你…但我不会帮你们,我不能拿全家人的性命来赌。”
多尼斯却只是笑着将桌上还有茶水的杯子拿起又喝下道:“难道你不知道,那位出国的使者是去干嘛的吗?你真的以为只是简单的外贸交易?”
“·····那不关我事,只要不威胁到克利非家族,他们想干嘛都无所谓。”可就在这句话说出的一瞬间,他脑子中闪过一条光线,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哥哥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出这样的问题,这其中的原因必然牵扯到了自己家族。
像是为了寻求自己心中的某种结果,他猛然抬头看向他,而他也解释道:“西印虽然不是什么大国之家,但这次的外贸交易下是藏匿着更大的阴谋,神教早就发觉沙贤想置他们于死地了,所以在这次的外贸队伍中藏匿了一半神教的人,想要偷偷联合西印的人在外面队伍回来时,从内部对这个逐渐瓦解的国家进行重重的一击。”
“这么明显的阴谋,国王不会看不出来。”
“没错,国王不会看不出来,但他早就疯了,对于这个国家的死活他早就不在意了,他故意同意让塔里去,等西印的人偷袭时,在将水脏到我们家族护国不利,那么克利非家族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踢出局了,他想借神教与西印的手杀掉我们,我们不得不做出反击。”他神色如常,却偏偏最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德尔似乎明白,他在为了什么忧愁·····
克利非家族,一个死板到如同狗一样忠诚的家族,无论国王如何对待他们,那么付出生命为代价都心甘情愿,像国王忠实又无脑的信徒。
他之所以忧伤,又独自一人前来,必然是被家族的人狠狠的骂了一顿后,还是义无反顾前来国家中央寻找解救家族之法吧。
而自己作为一个被送出家族的孩子,常年在皇宫内长大,是毋庸置疑最好的间谍。
德尔内心沉重无比,犹豫不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家族那么快就要步阿别桑家族的后尘,可心中却任然害怕这件事情暴露后带来更多的危害。
偏偏在这种时候,尽然想起了那段厌恶的婚姻······
“我与娜芙提斯的婚约难道还不足以保证克利非家族的安逸吗?”他带着怀疑看向自己的哥哥,想以最息事宁人的方法救下自己的家族,可多尼斯闻言却更加忧愁,撇过头看向门外扫地的仆人,想起这一路上为了一片枯树叶而大打出手的奴隶。
他叹息道:“一场婚约怎么可能阻止一个国王想杀人的心?阿别桑家族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你不也参与其中吗?”
平静话语却宛如针针细雨,扎在他的胸腔,只要他微微呼吸就会感到疼痛无比。
多尼斯继续道:“你与公主的婚约不过就是缓兵之计,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家族与阿别桑家族的关系如此密切,他怎么不对我们起疑心?一个制造兵器,一个镇守边疆,两个家族任何一方想要谋反都轻而易举,一段婚姻怎么可能让多疑的帝王消除怀疑?我的傻弟弟啊,你与公主在一起那么久就真的看出来她在帮我们缓解灾难的到来吗?”越说到最后,多尼斯的眼中就是更多的不解和疑惑。
他认为自己的弟弟不可能愚蠢到连这样的问题都想不到。
“公主丧母,在埃帝罗丧母的人在多少岁之前都不得嫁娶吗?所以与你的婚约成了救命稻草缓解了灾难,当时的你只要嫁给任意贵族,那么我们将与那个贵族同归于尽,而我猜想那个贵族之女很大概率就是阿别桑家族之女,而娜芙提斯当初求取婚约的方法,就是为了让国王不得不答应她,毕竟若是当众拒绝,那么国王想要灭国的小心思将是在场所有贵族的敌人,闹起来的话,他反而得不偿失。”
他怔愣在原地,面无表情,却在一言一句中回忆起她说的那句“对我们都有利无害。”以及自己是如何愚蠢到因为过激的情绪而对她造成的伤害。
那么多年来不愿意去了解真相,一直以来他都在恶意的揣着她多么卑鄙自私,将儿时的那一点自我伤痛无限放大,直至成为了厌恶。
那一刻,他愣在空气最安静的时刻,吐息之间仿佛终于愿意去坦然接受这个真相。
“我····”他颤抖着唇瓣,想说自己知道。可真要说出口时尽然就得如此的羞愧。
他恼怒的低头咬牙,不愿被人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愚蠢的行为,话锋一转道:“所以····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德尔不得不妥协帮他们的原因是因为,这场婚约已经无法在持续保护他的家族了,以及这么多年来对娜芙提斯的愧疚之情,让他不得不妥协去帮助他们反抗。
“帮我们做内应和奥菲洛斯一起打探国王那边的情报。”多尼斯道。
刚一说道奥菲洛斯,他便恰到好处的拿着一盘点心走了上来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想和娜芙提斯一起建立一所没有穷困和灾难的国家而已。”
那一盘糕点被轻轻放下,多尼斯立马拿起一块优雅的咬下一口,一副享受的表情又塞了一块给德尔,高兴的说道:“你尝尝这个很好吃。”他是发现了好吃的会立马分享给弟弟的哥哥,是即便被家族的人谩骂,也要拯救家族的哥哥。
他犹豫的接下那块点心转头看向奥菲洛斯,似乎还想问什么,可却无论问什么都没有理由不再去帮助他,那种无解的感觉另自己变得矛盾。
“如果···你对我之前说的那些条件,还算满意的话,我想我们应该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吧?”
那块捏在手里的糕点,不知为何变得沉甸甸的,干涩的咽喉无论如何都无法咽下这块干燥的糕点。
最终·····
德尔没有说话,只是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他,最终还是默默的咬下了那口糕点,而奥菲洛斯…满意的笑了。
解释一下:未成年公主丧母在埃帝罗必须要等到成年后的第三年才能结婚,所以这场婚约是拯救两个家族的唯一办法,娜芙推送并不只是为了拯救德尔还有自己的妹妹娜丽丝,只是后来娜芙提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王会娶娜丽丝,而这也恰恰是国王为什么会同意德尔和娜芙提斯婚约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早就开始布局了。
她可以同时救下两个家族,那么国王也能逐一打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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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多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