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讲个故事

作品:《掀飞天上的恋爱脑!

    虚惊一场,魔尊死亡,天界迎来了胜利。


    将星岚送至春神府上养伤,又从祺宁公主府上找到睡得正香的梨落。


    才惊觉今夜的一切末路不过都是缔造的假象,只是刑曜不明白,冥公主为何这般做,不惜冒着被怀疑与魔族勾结的风险。


    她没有急着回府,只是又来到那处战场。


    天兵整理着一处处狼藉,七弦院的仙官一遍心疼,一遍寻找还能修复的法器。


    她看见被扎成刺猬的石柱下滚落的红色果实,有几个偷懒的天兵围在一起研究其中是否为毒药。


    她还记得,这是魔域里的一种果子,魔域遍地都是,当年拖欠军饷,他们只能摘取当地的果实果腹。


    然而这种果子却有剧毒,那时一个本地少年郎路过,主动帮他们找解药,并告知这果子只有通过火焰炙烤变色才能吃。


    那是她和魔尊第一次见面,她从来都不明白他为何会站出来帮她,就像今天依旧不明白为何临死前,要带着这些果子。


    “能将你这一代天骄拉下神坛的只是一个比我还卑劣的男人而已……”


    刺耳的话还在脑海,像这被炙烤过果子,温热的还有些烫手,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触动,将腐蚀的躯壳中潜埋的那颗稻草催生成怀疑的颜色,破土,发芽。


    茉疏宫内,江月笙数着手心的珠串,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帷幕珠帘。


    其中挂着一枚小巧的香囊,塞进了枝头新落的桂花瓣,散着淡淡的清香。


    她不自觉想起,自己刚记事的时候,父亲是村里有名的瓦匠,到贵人府上做工,主家见他活儿干得好,赏了几块吃厌了的桂花糕。


    她没见过那样的好东西,拿起一块轻轻掰成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散在脑海里,意犹未尽地舔舔掌间的碎末。


    后来,阿爹再去做工时,捡了主家不要的桂花树苗,悉心照料,此后桂花糕对她来说再也不是什么高攀不起的东西。


    江月笙明白,一个父亲是否真正在意孩子的眼神,是演不出来的,可青华都做得那么明显,刑曜却还是看不到。


    这天上年长的神仙,自私无德者不尽其数,却要一个孩子以命相拼来成全所谓的荣耀。


    江月笙蒙住被子,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可还没翻过身,卯日星君鸣啼报晓,霖晗匆匆喊她起来,说有客至。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蒙住脑袋,准备将人晾一晾再说。


    “是无泽神君来了。”霖晗晃着自家公主,试图令其清醒一点。


    江月笙确实清醒了,反手指挥道:“赶走!”


    “我不敢啊……”从不敢得罪人的小仙侍犯了难,只见自家公主从被窝里掏出一个毛球,吩咐她丢到隔壁院墙内。


    霖晗瞧着怀里的毛绒团子长出三只脑袋,吐着舌头“汪汪”冲她叫了两声,不清楚公主的意图,却还是照做。


    江月笙趁机收拾了一番,走进前厅。


    清晨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穿过敞开的大门,厅内一切陈设一览无余,绣有云杉倦鸟的褐色屏风前的八仙椅上,不速之客正拈着香匙,拨弄炉间香灰。


    还是那身再常见不过的刑宿天制服,黑漆的,冷肃的,却因那张干净完美的面容而削减几分死板。


    眉似远山,微微抬起,透着几分淡淡的疏懒,幽黑的眸子深沉如墨,被垂下几缕细碎但不凌乱的额发遮住大半,柔和的光线照得衣摆间细密金线泛着流光,渡着一层浅浅的暖辉。


    他抬头看她,又低头整理香氛,状似漫不经心道:“你这香不错。”


    “哦。”江月笙不喜欢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有事快说。”


    墨无泽叹了口气:“你该送我些,我那书房的熏香被你浇了。”


    “拿走拿走。”她摆摆手,将那整盒香粉推到他面前,便要送客。


    他没有接,“将用一半的东西送人,不合礼数。”


    江月笙很想啐他一口,大骂一声“爱要不要!”,三思了一番,还是决定保留点弦姝独有的体面,回道:“给你脸了!”


    对方也不恼,只缓缓点燃香篆,嗅了嗅,“咔哒”一声合上香炉。


    “淇婳出狱了。”他说,隔着袅袅烟雾望一眼她的神情,在她开口前,又补上一句:“我一介小小方主,可做不了这大局。”


    “辛柔同我说,你和她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墨无泽掸掸身上的香灰,“天界不比冥界,以你的脾性,最好收敛些,莫与淇婳多纠葛。”


    “谁纠葛谁,你看不清楚吗?”她问。


    “那便少说少做。”他起身,整理一番袖摆,抬头望见帷幕上几串流苏,似是在自言自语:“听闻近日兴起一阵时风,以扇为器的仙家总会挂些坠饰,据传是从秋神帝君座下那位仙君的法器流传而来。”


    末了,又看了一眼她,沉声道:“你便当我是多管闲事吧。”


    说罢,不等她赶,便向外走去。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她低骂一声。


    临踏出门槛的脚步顿下,转过身来,无视那声颇有怨气的咒骂,朝她抬手。


    “香粉。”


    江月笙拿起盒子。


    “拿盒新的。”


    她只当没听见,将手中的盒子愤愤丢过去,木盒转了几个圈,稳稳落在他掌中。


    谦逊有礼的神君还不忘道声“多谢”,转头朝着隔壁宫门走去。


    完成任务的霖晗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低了头匆匆跑到自家公主面前,小声说:“公主,又有客人。”


    江月笙点头,来人正是她要等的。


    刑曜此时无心喝茶,惟有满腹的疑问呼之欲出。


    冥公主何尝不清楚她的疑虑,却是笑着说要给她讲个故事。


    说那是很久之前,公主总爱驾着地狱犬到往生河畔游玩,要么钓点儿恶魂喂狗,要么听听那些执念过深不愿投胎的幽魂的故事。


    她曾碰到过一位母亲,虽是一缕魂魄,却瘦的像根麦秆儿,眼窝陷得很深,眼神浑浊,好像一副骷髅骨里塞了两团棉花,又覆上一层薄薄的蜡皮。


    她就那么站在桥上,始终不愿离开,说是为了等自己的孩子。


    她是弱水里逃灾的凡人,弱水席卷人间时,共同逃生的人报团取暖,组成一支队伍。


    她的丈夫是队伍的领袖。


    他们一路相互扶持,在逃亡中生下孩子。


    天灾中不光要躲水,还要躲避天敌。


    后来,婴儿的啼哭声引来饥饿的野兽,丈夫咬牙,将哭泣的孩子丢下,并命令所有人都不许捡。


    弱水散去后,人们为男人立了碑,赞叹他舍小义为大义,是英雄父亲。


    可谁会在意乱世里十月怀胎的她呢?


    “昨日之事,记载史官的册上,你觉得他会写三百岁小儿持神器勇灭魔尊,还是青华大帝忍痛弃女,成就家国大义呢?”


    江月笙将眼前人的不安与犹疑尽收眼底,望着她紧咬的唇,早已无力叹息,于是不再劝告。


    “我不向你讨要什么,看你自己抉择。”


    刑曜还是犹豫了,她似乎在回想,不敢承认这几百年来看错了人,走错了路。


    便是想要将藏在心底叶片干枯的稻草绞一绞,仿佛绞得紧了,便能从那干巴巴的婚姻里挤出一点绵绵潮潮的情意来骗骗自己。


    目送刑曜离开,江月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系统有些不解:【你帮了她这么多,明明可以直接要求她甩开青华。】


    她熄了香炉里的火,摇摇头,自己不喜欢拿着所谓的恩情去要挟谁。


    更何况,像刑曜这样的人最不听劝,要让她自己做决定,才能断得干净。


    “不过我有些好奇……”她托腮思索:“魔尊说和刑曜正经拜堂成亲过,是真是假?”


    【这你要问当事人了。】


    其中一个当事人已死,她可找不到机会这么问刑曜,只能将此事当做一阵风散了。


    不过那魔尊,也挺恋爱脑。


    红墙夕照,秋雨深深。


    墨云泽本想转头取伞送送突然造访的兄长,却被摆手回绝。


    神君漫不经心地掂了掂手中的锦盒,里边放着蠢弟弟为了保护小狗而拿来交换的筹码。


    落叶打帘,风雨飒然,念在住得不远,他也无心撑伞,只加快了脚步往回赶。


    雨水疏密,将肃重的黑衣打出几抹深浅不一的斑点,临到岐渊殿门口,斜风中伫立一朵浅粉的身影。


    神界的石板砖似玉透亮,水一洗,便成明镜,倒影那抹身影宛若江面芙蓉,素色的油纸伞骨上骨碌碌滚下露珠般的雨。


    淇婳抬眼望他,顾不得脚下深浅不一的水洼,抬步凑到他面前,将伞朝他的方向倾了倾。


    墨无泽没有躲,低头注视着那张盈盈笑颜,语气比秋雨还要刺骨:


    “还不收敛,狱里的日子很清闲,流连忘返?”


    淇婳早就料到对方的态度,正如星陨宴上一般,于是笑得更柔了:“上次宴上,神君怪小神手伸得太长,可你又何尝不是?”


    她轻轻咬了尾音,炯炯清眸间凝了一汪冷潭。


    对峙间,男人一声低笑随雨水落地,玄衣挺拔的身影掠过她,留下一个反问:“你改了吗?”


    语气不重,带着警告的意味。


    淇婳握紧手中的伞柄,细眉拧起。


    她与他相识上百年,因着同族的缘分和天后的抬爱,两人的关系算不上紧密,却也还算和谐。


    天界是个复杂的地方,花族在神族眼里是除了开花供人赏乐以外一无是处的种族。


    她作为花神,哪怕顶着上神的称号,也常在天宫行职中碰到些没来由的为难。


    作为第十二天方的方主,墨无泽做事秉持公正,公事公办,一视同仁,毫不拖泥带水。


    淇婳很欣赏他,也喜欢同他共事,他仿佛对待任何人都没有额外的兴趣,只要她藏好尾巴,他都不会成为她的障碍。


    可偏偏他告假下凡再回来,便开始处处针对她,成为墨无泽所感兴趣的一员,不是什么很荣誉的事。


    设计她捡到魔尊,甚至连她几百年前着手的事如今都要被刑宿天挖个底朝天。


    她想了很多,唯一能解释的只有……


    “你不会想替那个凡人报仇吧?”


    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