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弦姝,你鲨过人吗

作品:《掀飞天上的恋爱脑!

    前宴正喝得热闹,无人在意天冥两界的公主正偷摸往后院走去。


    日子喜庆,梨落换上一条玫红小裙,套着云纱绣边的小褂,双髻簪几朵小巧的海棠花,白嫩的小脸透着粉扑扑的红晕。


    瞧见来人,像个红绣球一样扑到二人跟前。


    “姐姐姐姐,梨落也是姐姐了!”


    辛柔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软下声音:“梨落姐姐,快带你弦姝姐姐去瞧瞧新来的妹妹呀。”


    梨落咯咯一笑,小手拉住江月笙一路往内跑。


    江月笙四下看看:“星岚呢?”


    “阿姐……”梨落耷拉下小脑袋,绑发带的流苏也跟着垂了下来,神情恹恹:“她练剑受伤了,还跟阿娘吵了一架,被禁足了。”


    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刑曜不愿星岚再练剑,惹得孩子不愿,闹了不愉快。


    梨落拽住江月笙的裙摆,小手捏紧:“弦姝姐姐,阿娘最喜欢你了,你可要帮帮阿姐呀。”


    江月笙点头应下,辛柔不服,脑袋仰得老高:“我也能劝啊,怎么不求求我呀?”


    梨落哼唧一声:“你来劝,阿娘只会把我们送到祺宁宫里顶碗。”


    一想到冥公主之前学礼仪时那般苦瓜模样,梨落做梦都要吓醒。


    辛柔笑了,鬓边珠翠晃动,秋瞳闪过几分精明:“我可曾告诉你,我自幼也修过剑术枪法,我阿姐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呢!”


    梨落咬着手指,晃着小脑袋:“不曾听过,比阿娘还厉害?”


    心高气傲的公主叹了一口气,“也是,都七百年前的事了。”


    别人的好日子她不想说扫兴的话,也便不再旧事重提。


    她是忠烈遗孤,族人在七百年前的战乱中覆灭,仅留她一人被天君收作义女。


    可孩子却不懂大人埋藏的心绪,天真发问:“那你的阿姐现在去哪里了?也被禁足了吗?”


    江月笙想让梨落噤声,辛柔却摆摆手,白皙似芙蓉的面庞露出柔软而温柔的笑意:“我们是峦星一族,是星星变得,你看到的星雨就是我阿姐。”


    话落,小家伙直呼神奇,一路上不住地抬头望向天边的星辰。


    如愿看到了孩子,辛柔小心翼翼抱起襁褓,感慨:“星岚出生在星陨中,梨落出生在梨花落的季节,老三生在秋天,叫什么名字啊?”


    刑曜撑着脑袋,半阖的眸子透着些许疲惫,正指挥着人去搬仪式上封坛用的酒,闻言笑笑:“孩子爹说,过几日中秋宴秋神帝君难得回来赴宴,向帝君讨个灵谕,顺带赐名。”


    九重天四帝君五大帝,唯有秋神帝君诞生于蛮荒时期,是最早的神明之一,连天君在他面前都只算是小辈。


    “秋神帝君见多识广,一定能想一个好名字。”辛柔附和道,发间步摇一晃一闪,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


    “痛痛痛……”辛柔歪着脑袋减轻痛楚,几个仙侍连忙围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走。


    失去了玩物的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刑曜连忙抱在怀里哄。


    江月笙看着天色,快要到吉日,仙侍嬷嬷已然备好了洗三朝的艾叶水,看着刑曜抱着孩子要往前厅走,她兀自叹息:“可惜可惜呀。”


    她凑到刑曜面前,去拽她的袖角,“可惜有个小丫头吃不到妹妹的满月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呀……”


    刑曜腾出一只手点她额头:“好了好了,我把她放出来就是。”


    江月笙瞬间露出笑容,杏眼含波,明艳俏丽,透着独属于少女的天真纯粹。


    她忙去拉梨落:“快去,把星岚接出来。”


    梨落欢呼一声,发间流苏一甩一甩,蹦蹦跳跳地往出走。


    辛柔揉着被揪痛的脑袋,凑到她耳边:“瞧你这样子,一听说秋神帝君要来,高兴坏了吧。”


    嗯?她高兴什么?


    祺宁公主戳戳她的胳膊肘:“你呀,不是有个几百年没见的哥哥在帝君座下修习吗?”


    “哥哥?”


    江月笙苦笑一声,心情竟意外的平静,有种风雨欲来的飘摇感。


    弦姝说秋神帝君仗着年纪大,谁都不敢打扰,总爱窝在自己的招摇山里闭门不出。


    她的大哥潇凛几百年没回来过,料她也碰不着,所以从来没细讲过。


    真是哪里不会考哪里。


    距中秋宴没几日了,眼下为了不露馅,只能先跟弦姝通个气。


    可是能给弦姝传信的二咪……


    宴席上,墨无泽总能感觉到一股凉凉的视线盯着自己,抬头望去,只见冥公主不仅没有被抓包的局促,反而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嘴唇翕动,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他努力辨认。


    狗?


    在骂他?


    梳头,洗三朝,封酒,一连串的仪式行下来,宴会的主角也疲惫了许多,啃着手指不动声色的睡着了。


    青华大帝虽没露出多少笑容,却向天君请了一场雨添个吉兆,可见对三女的重视。


    也让那些背地里嚼舌根说青帝宠妾灭妻的小仙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雨落到三更后,众仙陆续开始离席,墨无泽也起身去后院醒醒酒,回廊亭上的落雨还滴滴嗒嗒敲着窸窣的曲儿。


    正抬头瞧着乌云后缓缓冒出头来的月色,一低头就与冥公主那张放大的脸对视。


    他不动声色地让开了身旁的路。


    冥公主却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凑到他面前,重复着一个字:“狗。”


    她伸出手,素白的手指勾了勾。


    墨无泽了然,心想她都找人代笔了,还有脸走到他面前讨要,本是不想给,但盯着那双透彻的眸子,一只手便下意识伸进了袖中乾坤。


    见对方的眼睛亮了几分,他停下手,嗓音沉缓:“替我看看星岚身上的伤,再还你。”


    江月笙顿了顿,墨无泽虽人品不好,却是个不错的兄长。


    星岚刚解除禁足的时候,她就仔细瞧过了,伤的不重,在肩膀上,药也用的及时,现在只留下了月牙状的小疤。


    墨无泽蹙眉:“你确定是月牙状的?”


    江月笙点头:“对啊。”


    看到对方陷入长久的沉思,才突然意识到问题。


    仙剑都是直来直往,什么样的剑会留下月牙状的疤?


    江月笙的脑海里竟冒出降魔链的模样,以及穿过裴炀的锁骨所留下的疤痕。


    她还想追问下去,墨无泽却不给她机会,掏出二咪塞到她怀里,转身离去。


    三只脑袋的小狗窝在主人怀里,尾巴晃的似打旋儿的落叶,吐着舌头“汪汪”叫着。


    “哇,小狗!”


    星岚一路小跑过来,江月笙趁着她玩狗的间隙又看了一眼她的伤,越看越迷茫。


    “哎呀,弦姝姐姐你不用太担心,只是磕到了而已。”星岚将脸埋到狗毛里蹭蹭,大大咧咧地嘿嘿笑。


    “你说你是磕到了兵器架,不是磕到了什么兵器?”


    星岚摇头,看着不像是在说谎。


    “还有哪里受伤了?你受伤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江月笙不依不挠。


    星岚接连摇头否认,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慌张。


    江月笙没有头绪,平复了一番心情,回想今日来此的目的,还是不要让这小插曲耽误正事才好。


    “罢了,去玩吧。”


    “这只小狗是之前那只吗?”星岚问,“我能不能让梨落也看看?我保证不会让阿爹发现的。”


    江月笙点头,目送她带着二咪欢喜跑远,循着记忆在庭院内闲逛。


    青华的书房附近格外僻静,四下无人,她比了比二楼的窗子大小,踩着柱子翻了进去。


    摩挲着手中从七弦院得来的玉珠,经过几日的试探,已然发现每颗珠子随机释放仙法的规律。


    她翻出一沓天兵名册,用珠子里仙法的复制了一份,整理完现场,然后原路返回。


    还谨慎地施法抹除了自己的脚印。


    魔渊之战后,赤帝及其拥簇者被贬下凡,刑曜解甲归田,墨无泽调职入主刑宿天,唯余麾下赤羽军多数调至青华大帝手下。


    江月笙觉得有蹊跷。


    她埋头思索,未注意脚下,被凸起的台阶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痛得眼冒金星,她拍拍掌上的尘土站起来,耳边传来小狗的呜呜声,梨落一边抹泪一边跟着二咪朝她靠近。


    “弦姝姐姐……”梨落哽咽着,发间的小海棠花都落了瓣,哭成了小花脸,狼狈不已,一边打嗝一边抱住她的裙摆。


    “阿姐和阿娘又吵架了。”


    她话音刚落,星岚的声音自层叠花叶外的灯火下传出:“那为何你能上阵杀敌,我却不能?”


    “现在没有战场,你杀什么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学学祺宁公主,踏实又稳重,练什么剑术枪法,简直没事找事!”


    “我不要!”星岚高喊一声,哭腔道:“同样是会痛会累,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


    刑曜被她噎得无话可说,放狠话:“你练,你有主见,我也可以不认你这个女儿!”


    她甩开袖摆,将木剑摔了个稀碎,星岚憋着一口气,眼眶包不住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月笙让梨落带星岚去找辛柔,自己跑去劝刑曜。


    “孩子大了有点自己喜欢的兴趣很正常……”她掏出绣帕替她抹去生生忍住的眼泪。


    “她这是兴趣吗,她这是自己往刀口上撞,把当娘的心放火上烤。”刑曜捂着发疼的心口,吸了一口气,哽咽:“我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无非就是看着爹娘有能耐,很威风,自己也想学。”


    她滚了滚喉咙,叹气:“可是杀戮又怎么称得上威风呢?”


    她紧紧握住江月笙的手,问:“弦姝,你杀过人吗?”


    江月笙愣了,呆滞许久,摇摇头。


    弦姝是冥君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她捡过恶魂喂狗吃,却不曾见过杀戮的惨状。


    但江月笙杀过,陡然提起,确实不敢回想,那种喉头腥甜仿佛有滚石将五脏六腑全碾过的感觉,实在不想体验第二次。


    可眼前人,曾经在战场上却已然杀到了麻木。


    意料之内的答案,刑曜忍不住感慨:“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可真好,干净纯粹。”


    “我想,我的女儿,也该像你一样,喜怒哀乐不用遮掩着,一辈子无忧无虑,嫁给一个群仙艳羡的神君,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雨停了,琉璃瓦间积蓄的雨水骨碌碌滚下屋檐,江月笙迎着她的目光:“可是安稳,也不只有一条路啊,墨无泽不也抛妻弃子了吗?”


    “傻孩子,那是他心不在那里。”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雨水打在芭蕉叶上。


    “可我为何要赌他的心,我也喜欢安稳日子,但这安稳全赌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挣来的踏实。在你眼里我是父母之命的未婚妻,可如果我是被抛弃的那个呢?”


    “那个凡人又做错了什么?”


    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故作镇定的嗓音里竟透出几分委屈:“就因为她是弱小的凡人吗?”


    察觉到眼眶泛着酸麻,她连忙垂下脑袋,掐紧了声音遮掩呼之欲出的哽咽,轻轻开口:“你看我风光,到底不也身不由己。”


    刑曜缓了神色,语重心长道:“这世上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像我夫君,像无泽,都是有苦衷的”


    “不对。”江月笙摇头,“他们有苦衷是他们的事,同情他们的苦,结结实实打在我们身上的苦痛就能减轻半分吗?”


    “你也说了,如今又没有战场,耍刀弄枪罢了又不杀人,何至于决裂,你现在怕她受小磕碰,将来如何受得了阻难。墨无泽都能恩将仇报,这天界又有哪个男仙靠得住?一句心不在那里,将人杀了埋雪地里都能完美脱身另娶她人,风光无两……”


    刑曜愣住了,似乎是在反复推敲她的话,如她所说,那是仙凡之别,也是力量悬殊。


    保护得越紧越是脆弱,这是她在战场上多年来熟知的道理,每一把刀剑法器都没有放着不用任其生锈的道理。


    可她却好像也生锈了,在柔软的箱庭里,习惯了将自己打磨得光滑无害。


    谈话不欢而散,江月笙揉了揉发酸的鼻头,踏出大门,夜风很凉,刀子一样刮的眼睛疼,簌簌落了泪。


    他能有什么苦衷,又让她拿什么去理解。


    什么样的苦衷不告诉她,偏要将她伤一伤,就以为她能愤愤地忘却了。


    她宁愿他就是贱得没边,忘恩负义,也不想听他那自我感动的苦衷。


    抽出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江月笙揉揉冻得打颤的手臂,后悔逞强没有再蹭辛柔的轿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谨慎中又透着几分希冀:“是……冥公主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