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卡厄斯好像又回到了那次轮回，他哀求爱人和自己一起活下去，但拥有不死之身的爱人却最终倒在血泊，无法将起。


    牛奶石榴汁、蜜果羹和鲜血交织，幼儿嚎哭不止，挚友们的眼泪静静流淌在冥海，嘶鸣哭嚎着控诉自己的痛苦不堪，就连最坚强温暖的医师风堇，都发出了那样撕心裂肺的声音……


    不……


    “卡厄斯老师？”


    万敌在叫他。


    “嗯。”


    卡厄斯感觉自己回应迈德漠斯了，但灵魂依旧漂浮在空中，苦苦哀求着逐渐流失的生命停下来，至少看自己一次。但换来的却是一遍又一遍的灼烧，滚烫的金血在身体里流淌，燃烧着他的每一寸骨骼，直至化为失掉一切可燃物的灰白尘埃。


    他就会变成那个他最讨厌的、游走在黑暗里猎杀一切的……


    怪物。


    “卡厄斯，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万敌走到白石高座下看他，殷红的眼尾那样引人注目，他被灯光勾勒出的身体曲线和那张漂亮的脸，都让卡厄斯移不开眼。


    万敌长大了，但成人礼自己没有出席，他不是个合格的家长，他只能被困囿在悬锋城和冥海……


    还有永劫轮回里。


    眼前的人真的是迈德漠斯吗？这会不会又是自己在哀丽秘榭停滞时做的一个梦？


    他好像又把自己困住了。


    万敌注意到了卡厄斯金眸的明明灭灭，他知道现在的创世神急需抚慰，但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心思细腻的新王甚至在卡厄斯身上嗅到了绝望的气息，明明创世神的神力比起逐火之旅的再创世更叫人信服，他却好似即将放弃自己，放弃一切。


    “卡厄斯，需要我称呼你为创世神吗？”万敌问。


    创世神的眼睛依旧一片空茫。


    “卡厄斯老师？”


    那片空茫里闪过一道光。


    “卡厄斯哥哥？”


    卡厄斯眼眸流转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心动的记忆，就连锋利的眉眼也因此柔和下来。


    看来叫他有用，万敌朝着这个方向狂奔：在冥海时他和卡厄斯亦师亦友，卡厄斯有时喜欢自己叫他哥哥，有时也喜欢自己叫他老师，取决于情景不同，但这两个称呼都试过了，还有什么呢？


    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教导学术和为人处世的道理，上了年纪逐渐开始颓废……


    万敌靠近卡厄斯，试探着叫了声：“父亲？”


    创世神眼睛微微睁大，第一次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指着自己差点失声：


    “我？父亲？！”


    万敌：“……”


    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更绝望了。


    只不过万敌还没来得及改口，卡厄斯从白石高座上飞下来，他像是被现实迎头痛击的概念神，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荒诞无比。


    “你叫我父亲？”


    万敌点头，看上去十分认真。


    “对，你对我来说亦师亦友，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认你做父亲。”


    卡厄斯绝望的眼里逐渐发出光亮。


    “迈德漠斯，我不需要当你的父亲，但是你能再叫一遍吗？”


    “不叫，卡厄斯，这只是权宜之计。”万敌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冷笑抱臂，“你看，现在你不就恢复正常了？”


    卡厄斯：“……”


    他的翅膀尖微微耷拉下去，就连金发都软趴趴下垂，像是一条得不到肉骨头的大狗。


    万敌：“……”


    “你到底在遗憾什么啊！”


    这场离奇的对话最终以卡厄斯的失望做结尾，他寻了处谈话的地方示意万敌坐下，问：“什么事？”


    新王很忙，没事不会到神殿来看望他这个空巢老人，卡厄斯很有自知之明。


    “圣城传来消息，半神缇宝不日会抵达悬锋城，你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吗？”万敌把金织女士的信递给卡厄斯，“还有就是之前那只猫，你抓到了吗？”


    卡厄斯即便大概猜到他的来意，但真正知道后仍不免失落，于是他转身背对万敌：


    “你已成年，甚至登王，这些事应由你自己全权负责。半神缇宝的到来与我而言没有危险，至于那只猫？”卡厄斯皱眉，“我没追上，至少现在悬锋城内没有那只猫的气息。”


    卡厄斯只能在悬锋城和冥海游走，那只猫就算再有能力也不可能瞬间移动到冥海，简直是凭空消失，让他这个创世神又有几分不安。


    和那只小怪物出现时给他的感觉一样，是变数。


    “好，那没事了。”万敌说。


    “既然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


    卡厄斯说完就打算扑扇着大翅膀飞走。


    “等等。”万敌上前。


    卡厄斯两只庞大的羽翼微弯蓄力，差点没把靠近的万敌拍飞，还好卡厄斯及时刹车。


    “很危险。”卡厄斯皱眉。


    他以为万敌至少知道这对翅膀的力量，即便已经分开了很久。


    温软的翅膀擦过上半身，却没有以前的灼烧感，万敌惊讶：“你降温了？”


    他伸手去触碰羽翼，卡厄斯连忙回缩，尽量用强硬的语气赶人：“离去。不要回来。别靠近我。你的成年礼都在外面举办，现在又还回来做什么？要不是你……”


    语气强硬了，但没有太强硬，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大爷，万敌却觉得心中熨帖。


    原来卡厄斯也在冥海想念他吗？原来他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情，时时牵挂着，想念着。


    这份感情意味着什么？


    “卡厄斯老师……”


    卡厄斯絮絮叨叨的话语停下，才想起自己刚才是在赶人，扭头不理会。


    “卡厄斯哥哥。”


    “哼。”


    “卡厄斯！”


    卡厄斯终于没忍住回头，却看到万敌眼睛亮亮的，一脸兴奋：


    “我们打一架，然后和好，如何？”


    卡厄斯：“……”


    谁教你的？啊？谁教你的？


    他才不是那个从农村里出来的一心只知道决斗的农村人，他现在万敌的长辈，是要一直庇护万敌的创世神，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自家孩子动手？


    无奈，卡厄斯只好妥协：“你是需要我陪你迎接圣城的使者？”


    专克创世神的迈德漠斯坦诚点头：“对。”


    这确实是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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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城使者来悬锋城那天，我会到你身边。”


    陪万敌一起迎接他们的……缇宝老师。


    万敌笑着说：“真是感谢老师，那有关治理国家的事我也可以来问老师吗？”


    卡厄斯点头，“来问。”


    他虽然没有真正当过国君，但尘封的记忆中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案例，万敌也在无数次轮回中使用各种方法治理过悬锋城。


    这样想着，他眼中渐渐浮现起了几分眷恋，透过时空看到的那个闪耀之人渐渐和眼前的万敌重合，但这一世的万敌童年不再充斥着血腥和暴力，也不再背负弑父之罪。


    “老师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万敌问。


    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卡厄斯一顿，生硬地转移话题：“听说你回到旋悬锋城后就很少去看望歌耳戈女士，为什么？”


    猫不能同时专注于两件事，万敌也不能，他立刻就被卡厄斯的问题分走了注意力，沉默片刻，才解释：


    “我认为母亲她……很奇怪。”


    卡厄斯反问：“哪里奇怪？”


    难道万敌发现了什么？


    “母亲像是由两个人组成，但我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很奇怪。”


    时而代表着悬锋光耀的战士，时而又是唯唯诺诺的普通民众。她身上有着万千人的缩影，像所有人，所有人又不像她。如果真要找什么比喻，万敌觉得母亲身上更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标记，以标记为圆心分散出无数个她，每一个她都在极力渴求高贵，又在寻找真实。


    像是创世神纠结了许久才捏出来的一个木偶。


    创世神。


    万敌看向卡厄斯。


    卡厄斯心里有些发慌，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生硬解释：


    “可能是被囚禁的后遗症，你要习惯，或许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是吗？”万敌问。


    卡厄斯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生硬转移话题。


    “对了迈德，你让我陪你迎接圣城的使者，是因为紧张吗？”


    按理来说万敌并不认识圣城的人才对，又怎会因为圣城来使而紧张？


    万敌转头，耳垂上的耳饰晃动两下。


    他艰涩开口：“据说，那位浪漫半神金织女士丢了一只猫，灰蓝色。”


    卡厄斯：“……那只？”


    他之前去抓的那只猫居然是阿格莱雅的吗？当时卡厄斯追了一路，因为心情不好想逗逗猫，所以并没有用创世神的力量，以至于最后没了猫的踪迹。


    等等，那只猫……


    灰蓝色、莫名其妙出现、而且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经历，卡厄斯好像猜到那只猫是谁了。


    万敌：“卡厄斯，你能找到那只猫吗？”


    卡厄斯沉默。


    整个悬锋城都寻不到那只猫的痕迹，短时间内一只猫根本不可能离开悬锋城，除非失去生命特征。


    “那……你觉得那只猫还活着吗？”


    卡厄斯再沉默。


    万敌无奈：“那就只有用这个方法了，缇宝女士来之后她不问你不提，能糊弄一会儿是一会儿。”


    卡厄斯：“嗯。”


    金织女士养的猫……很特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