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怪物消失，大怪人出现，怎么想都有因果关系吧？


    万敌站在黑斗篷不远处解释：


    “我并不是说你是怪物，只是我的小怪物丢了。你叫什么名字？”


    黑斗篷：“不知，名字，不需要。”


    黑斗篷发出来的声音嘶哑，并且语不成句，倒像是万敌曾经见到过死于战争创伤的士兵。他们大多认知功能损害，伴随着记忆衰退、抽象思维能力和语言流畅性下降等症状，最终连冥海都淌不过去，消散在天地。


    黑斗篷也会这样吗？


    “你没有名字吗？”


    万敌靠近他，没想到黑斗篷一把握住了凶狠的大剑要把眼前的小孩逼退，万敌却莫名其妙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小声说：


    “你是不是需要食物或者其他的援助？”


    “不。”


    “小黑？”


    黑斗篷抬头，即便隔着面具也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惊讶，丑陋的面具也显得呆呆的。再看他外面正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的黑斗篷，还有他身上无处不在的绑缚和高高竖起的黑色衣领，万敌可以断定他至少经历过许多次恶战。


    酣畅淋漓或者痛彻心扉。


    “我为你取的代号。”万敌说。


    万敌认为小怪物也许就是小黑，或者二者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只是现在小黑根本难以交流，万敌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创世神不可能一直待在冥海，要是卡厄斯哪天离开了，万敌又要回归从前单打独斗的时光，要是能有小黑陪着，至少不会孤独。


    “离开。”小黑说。


    万敌已读乱回：“你吃樱桃吗？”


    没想到小黑直接挥舞大剑，剑尖擦着万敌的鼻尖而过。


    “离开，不受伤害。”


    万敌不怕死，哪怕眼前的大剑危险无比，他也不闪不避。


    “啪嗒。”


    一块黑色的木牌随着小黑的动作被甩出，刚好落在万敌脚边。他蹲下来捡起木牌，发现木牌前面刻着奇异的花纹，后面则是一串人名。木牌和人名都让万敌有一种很强的即视感，但万敌现在还不识字，不知道名字的含义。


    他却下意识记住了笔画。


    [Demiurge]


    “别碰！”


    原本虚弱瘫坐在地的小黑像一匹爆起的山羊，从万敌手中夺走了木牌，锋利的手甲不小心划破了小孩的指节，黄金血液缓缓渗出。


    “你看到我的血，”万敌问，“难道没有疑问吗？”


    被亲生父亲丢进冥海的王储、歌尔戈之子、黄金裔，每一重身份放在翁法罗斯都足以掀起轩然大波。万敌见自己的身份暴露，也没了之前的友善语气，甚至想将面前看起来还很虚弱的小黑灭口。


    他还没有成长到独当一面的阶段，身边也没有朋友和支持他的军队，所以不能这时让悬锋城里坐镇的王欧利庞知道他还活着。


    自己死多少次都无所谓，被囚禁的母亲不能再受伤害！


    小黑抬头，平静地说：“黄金裔，无关。”


    说完，小黑居然慢慢蜷缩起了身体，超大一只蜷缩起来却显得很脆弱，身上的盔甲叮当作响，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指尖在发抖，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


    “不……逐火。”小黑断断续续地说，“没事。”


    真没事吗？或许他只是暂居冥海养伤，万敌想，自己可以提供他用以治疗的药物。


    “出于对你实力的认可，我会尽量为你提供食物和药物，不过你最好藏起来。”万敌说。


    他觉得暂时不把小黑带到卡厄斯面前，怕卡厄斯抬手就把小黑灭了。


    宫殿外的火焰逐渐熄灭，万敌知道卡厄斯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正到处寻找自己——冷静下来的卡厄斯一眼没看见万敌就会发狂，于是万敌连忙对小黑说：


    “藏好，千万不要被他发现。”


    然后转身小跑着往宫殿外去，留小黑一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上甚至冒出了诡异的火焰，和卡厄斯身上的一模一样。


    “卡厄斯哥哥，晚上除了樱桃还有其他食物吗？”万敌问。


    卡厄斯：“有肉，但被烧焦了。”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但卡厄斯又不能控制自己自燃，万敌只能无奈叹息。


    “那就吃咱们之前腌的熏肉吧。”


    依旧是万敌下厨，宫殿自带厨房，万敌的生活技能点满，轻而易举上手做饭，卡厄斯则在旁边打下手。只是递调料的时候，他总觉得万敌身上有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警觉性陡然增高。


    “你刚才去见了谁？”


    万敌挥动锅铲，毫不心虚：“小怪物。”


    “它在哪？”


    “不见了。”


    卡厄斯点头，确定万敌暂时不需要他帮忙后离开了厨房，万敌却没有因此放下警惕，而是往锅里加水焖煮后跟着卡厄斯离开了厨房。


    “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万敌小声说，“难道这就是克里西说刺激偷情的感觉吗？”


    克里希是来自斯提科西亚的富商，死于情人之手，他的陪葬品够厚，干脆全部送给了万敌，让他聆听自己波澜壮阔的情史。


    很奇妙的人。


    万敌简直要把自己逗乐了，他居然在这时候想起克里希，真是荒诞无比。


    而他跟踪的卡厄斯，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小孩偷偷跟在后面，如果是从前的那个他，应该会偷偷溜到小孩身后吓他一跳，但现在他不会这样做了。


    长久以来的轮回已经让他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兴趣来，警觉性增高、回避和麻木等症状浮现，对一切都很淡然。


    “除非你是来抢走他的。”卡厄斯低声说。


    卡厄斯来到宫殿里的亭子面前，万敌以为他至少会在附近找一圈，这样自己就能利用这个空隙先跑去让小黑藏好，没想到他直接往小黑的方向拐去，一刻也不带停。


    万敌长大了眼睛，莫名其妙的，克里希曾经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夫人当时气炸了，冲进房间就要跟我讨个说法。我把情人藏在厨房的架子后面，原本以为她找不到，没想到她居然闻到了情人身上的香薰味！”


    万敌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小黑味后皱眉。


    卡厄斯为什么会知道小黑藏在哪里？创世神这么可怕吗？


    万敌躲在废墟后犹豫到底要不要站出来，但这样这样一来，又怎么解释他跟踪的事呢？


    怎么办！


    哪怕万敌经历过很多次生死，小孩不能像成人那样事事周全，就在卡厄斯快要路过转角时，万敌终于下定决心站了出来。


    “卡厄斯哥哥，你、你不回来吃饭了吗？”


    卡厄斯停住脚步，转身，万敌则哒哒哒跑了过去站到他面前，用余光看向拐角尽头。


    没人，看来聪明的小黑已经提前一步躲避。


    “要。”卡厄斯说。


    万敌松口气。


    “那我们回去吧。”


    卡厄斯静静看着他，没问小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没看小黑曾经待过的地方，只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万敌忐忑不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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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复盘刚才的表情和对话，一边庆幸小黑有了自主意识知道躲避危险。小黑看上去就傻傻的，居然还会躲起来，是不是说明他脑子好一些了？


    ——那他以后一定能好好的吧？


    然而，在两人看不见的岁月裂隙里，黑厄已经被火焰和记忆灼烧得痛苦不堪。


    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再发不出一个字，因为刚才在万敌面前撑着说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昔涟……


    为什么？


    “卡厄斯兰那，岁月会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你既然拥有了穿梭时光的权利，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痛苦。他们也一样，一个失去所有记忆，一个人只能困在冥海和悬锋城。塔兰顿的天平从不倾斜，一如你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少女吟唱着恋诗，温柔的声音从遥远的时空传来，那时的卡厄斯兰那把自己放在了天平上，如同现在一般，从未改变。


    “所以睡吧，哀丽秘榭的卡厄斯兰那，睡醒后一切都会变好，你也会回到自己一开始就决定好的道路上。”


    “金黄的麦子飘飘摇摇～你我的理想泛起波浪～你问，金发的旅人来自何方？”


    “来自你遥远的梦乡～”


    妖精轻哼着歌谣，黑厄缓缓闭上了双眼，陷入沉眠。


    ……


    万敌和卡厄斯回到住所后没人再提起刚才的事，一个是因为心虚，一个则是因为习惯了回避和麻木，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之后的几天万敌收拾家具和生活用品，顺便在卡厄斯出门狩猎时抽空找小黑，没想到小黑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奈他只好放弃。


    小怪物没了，小黑也没了，看来这俩真是同一个。


    生活再次归于平静，卡厄斯在一个微风吹过的日子，带万敌到了这块浮岛的最高处。


    “那是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卡厄斯指着山顶的建筑，“那里面的书你都得读一遍。”


    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曾数次被焚毁，现在更是直接出现在了冥海，刚好用来做王储的文化启蒙。


    迈德漠斯身为王储，不能只做无畏向前的莽夫，既然卡厄斯选择了带孩子，就会负责到底，只是“好学生”成了“好学生”的老师，也不知道那刻夏老师会作何感想。


    “哥、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万敌磕磕巴巴复述这个满足，“好复杂的名字。”


    卡厄斯静静看着这座图书馆，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你之后会很熟悉。”


    万敌扬起小脸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将在这识字。”


    万敌开心得不行。


    “你要教我吗，卡厄斯哥哥？”


    “对。”


    卡厄斯想起曾经在火海中瓦解的歌耳巴尼帕耳图书馆，出神。迈德漠斯的脸和身姿似乎浮现在眼前，那样酣畅的战斗，那样引人注目的身躯和脸庞……


    还有他们的来世图书馆之约。


    卡厄斯在轮回中无数次到过万敌的图书馆，最终还是选择了焚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许就像风堇说的那样，他的自我已经被轮回损耗殆尽，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苗支撑到现在。


    已经麻木。


    突然，小万敌伸手扯了扯卡厄斯的翅膀。


    “卡厄斯老师，你怎么了？”


    无数次轮回里久远的回忆透过卡厄斯的金眸望向万敌，卡厄斯沉默良久，说：


    “再叫一声老师，迈德。”


    ……


    “咳咳。”


    虚空传来少女的轻咳，她似乎被什么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