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墨源
作品:《秉刀照雪》 堂内一时间沉默下来,岑阙撑着手臂的姿势保持了好一阵,没等到元行微的下一句话。
岑阙:“……给点别的反应行吗少卿,下官略有一些无地自容。”
元行微抿了抿嘴角,将笑忍了回去。她轻咳一声,道:“姑且不把你当作沽名钓誉的清议文官,还算有几分血性。”
有几分血性的岑阙低头沉默片刻,视线落在案上的一杯残茶边,随后志得意满地笑了笑。
好歹也是在夸我。
元行微叹了口气,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想起来——当年一力护卫陛下登基,如今官拜金吾卫大将军的天子奶兄弟,正是姓岑!
她忽然面色略带几分古怪地问:“岑大将军的岑?”
岑阙一头雾水:“不然平都还有哪家姓岑?”
难怪岑阙敢如此断言,自己能替元行微分忧。
眼下,元行微是当真想笑了。
她微微低下头,嘴角无奈地勾起,这两日针锋相对显得有些啼笑皆非,除却批驳卷宗一事外,岑阙确实没什么瞒着她的。
“既然岑大人眼下与我共事,那有的线索也不能只我一人得知。午时将至,劳烦岑大人与我去一个地方,同查下一道线索。”
面对元行微的邀约,岑阙半点没有推拒之意,甚至连去往何处都不问。
到了安治坊展家门前,岑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少卿亦查到了长乐坊,还比我更快些,原来是在展家问出了线索。”
元行微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将视线投进院内。
只见一女子正顶着正午时分的太阳,孤零零地跪在菜畦边。深秋的日光并不算毒辣,风吹在身上隐隐还有些冷,展玉书就这样长身跪着,背影甚至连一丝摇晃也没有。
听见敲门的动静,展玉书的母亲似乎低声劝了句什么,惹得中年男子在堂屋大骂:“让她跪!家丑不外扬,她还知道家丑不外扬!”
展母又说了两句,可展应铁石心肠,半点不为此动容,她只好自己来应了门。
“元大人,这位大人是……”
原本跪在院中的展玉书回过头来,有些迟缓地向元行微拜了拜。
元行微随口道:“与我共事的岑大人。展玉书怎么跪在那里?”
展母叹了口气:“她……唉,她父亲要她跪的。”
岑阙下意识地皱眉,显然不大信这套含糊不清的说辞,可元行微看着倒是面色如常,他也只好按下了心头的疑虑。
路过跪着的展玉书时,元行微轻声道:“起来,随我进去。”
展母脚步一顿,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为元、岑二人推开了门。
展玉书则是看了一眼堂屋,随后坚定地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跟在了元行微身后。
堂屋情形与昨日元行微来时别无二致,她看向凳子上坐着的展应。
大抵是没想到官家的人竟会插手百姓家事,展应见元行微逆着光进来,一时间有些失语,只好将满腔怒火倾洒到展玉书身上。
“孽子!”展应大怒,“你如何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妹妹!”
展玉书不作声,只是低着头,沉默地抗拒着。
元行微低声吩咐她:“让那位岑大人看看,那方墨是什么来头。”
展玉书应了一声,双手捧着那块名贵的松烟墨,和满眼探究的岑阙出去了。
既然答应了不会将展画屏有孕之事说出去,元行微便绝不会食言。
岑阙的背影消失后,元行微才冷嘲道:“倘若她不管不顾展画屏死因,便是对得起妹妹了?”
“无论如何,她总不该擅自签字画押,让仵作去开她妹妹的腹!”
“是本官让她写的,”元行微面不改色道,“忠义侯妾室即将临盆,有些手艺的稳婆都在他府上。本官为了案子,倒是能让稳婆来摸胎,毕竟此案事涉大不敬,他最多参我几本行事鲁莽。只是你从前也是做过官的,应当知道此人脾性,既然在大理寺发作不了,又该由谁来承担这‘晦气’的后果呢?”
展应咬着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从成效上看,剖尸是最快的办法。可、可……
他叹了口气,道:“大人所言极是。草民只是,只是……”
“你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大起大落都报应在了你展家。”
元行微说。
展应年少时乃是科举入仕,不似杜悯那般在国子监熬阅历,年纪轻轻便做了太子府右春坊文官,若非废太子谋逆,必定前途无量。
可宦海风云一朝倾覆,大浪之下,再天资卓越的文臣武将,也不过一粒沙。
从前执笔读书的手埋进了田间,策论间的抱负、寒窗苦读的汗水,统统流进了泥地里。
他的铮铮骨埋成了一粒种子,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展画屏,能在这片焦土上开出花来,不曾想转瞬间再次被连根拔起。
痛及此处,展应竟连泪也流不出来,只能浑浑噩噩地抓住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展玉书为什么能同意剖尸,她凭什么敢同意!
元行微见他身形摇晃,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此次来,只是心中尚有疑虑,等那位岑大人看了便走。还请节哀,无论如何,此案定会水落石出。”
展应握着拳,血气上涌将他激得面红耳赤。
可最终,他也只是咬着牙,低声喃喃:“谢大人。”
门外,岑阙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墨块,神色云淡风轻。
半晌后,他没提墨的事,轻巧地问:“里头那位元少卿帮你瞒了什么事?”
展玉书眼观鼻鼻观心地说:“草民不知。”
“为着这么个东西,传你带着东西去便是了,何苦跑这一趟。”他语气冷淡,看不出来时的随和,“你不提,她也不提,想来是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展应丧女,必不会对他如今唯一的骨血太过苛责,除非是你替他做了事,还是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展玉书听得背上霎时起了一层冷汗。
岑阙看不见她神色,只继续道:“如今你家人最在乎展画屏冤屈,倘若此案与你有关,想必展应早早便会将你送走,保住展家血脉。可眼下只是让你罚跪……怎么,你签字画押了展画屏剖尸的文书?”
“草民、草民……”
“若只是这样,元行微不会支开我,跟你看这劳什子的墨,”他吊儿郎当地笑着,抬眼时,眸光锐利如刀,“你们从展画屏腹中剖出了她的孩子,是不是?”
展玉书猛地跪下:“大人!是草民求少卿瞒住此事的,画屏她、她……一应错处全在草民一人,求大人谅解!”
岑阙满不在意地拉了她一把:“这有什么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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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到底是她不够信我罢了。此事我不会张扬,你起来吧,方才还没跪够?”
闻言,展玉书有些惶恐地站起了身,沉默着退到了一边。
不过须臾,元行微便推了门出来,略有些诧异。
查个墨而已,怎么看这情形如此诡异?
“看出什么了吗?”元行微按下心中疑虑,靠在门边问。
“沧州的东西,不像花帘纸,平都没人卖得起,”岑阙兴致缺缺,沉声道,“雕工与成色都是上佳,至少是地方官当贺礼送的东西。出手如此阔绰,展画屏当真能结识到这般身家的人?”
元行微一滞:“沧州?”
岑阙点头:“沧州。不过这些生意我不大熟,虽说外放去了沧州,到底也接触不到这些权贵生意。”
见元行微垂眸思索着什么,他不经意地瞥了旁边的展玉书一眼,道:“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线索?”
元行微没太察觉出岑阙话里的不满。
从先前展玉书所见的背影判断,送礼那人家底殷实,出行配有小厮与车马,不像是杜悯能在昨日安排的。更何况此物并非寻常书画铺子能得,既然出自沧州……
元行微脑海中倒是陡然生出了个能查证的人选。
“昨日才审了个贪墨的案子,人还在诏狱中关着。送这样名贵的东西,事到如今却连面都不曾露过……此墨的来历,或许能查展画屏生前在国子监与谁来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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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达被关在大理寺狱里,眼见着只剩了半条命。
定罪了便能用刑,大理寺奉了皇命,将他的口供榨得干干净净,待大理寺正判决狱后,便要流徙三千里。
短短一日光阴,已是令金明达生不如死。
狱里久不见天日,阴暗潮湿的地界随时散发着霉臭的气息,令他一身养尊处优的横肉都无处安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门终于再次被打开,几个狱吏拖着他的手臂,给他戴上了镣铐,拖行出了狱门。
饶是只站在门口,岑阙也能闻见那股萦绕在鼻尖的难闻气息。
他摆了摆手,道:“少卿,你们这儿未免太不修边幅了。”
元行微也是眉头紧锁,心说我宁愿在此处办公,也不愿写你驳回来的那些卷宗。
“金明达,你如今有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她有些不耐地说。
一听自己有转圜余地,金明达霎时双眼一亮:“是、是!元大人,元大人您高抬贵手,您要知道什么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他一副谄媚样,丝毫不提自己昨日都骂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元行微便更是反胃:
“你在沧州时,常年往大内各处行贿,只盼能早早回朝。这许多年下来,想必除了金银之外,也是送过几方沧州松烟墨吧?”
金明达眼睛一转:“沧州墨不易得,我可没这门路,再说了,这些东西哪有银子好使……诶,哎哟!”
话没说完,金明达背上便挨了一鞭,登时叫他哀嚎起来。
元行微掩着口鼻,微微倾身,冷声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金明达挨了刑,不敢再油腔滑调,眼中也只剩下了恐惧。
元行微问:“这些年来的沧州墨,都送往何处了,你细细想,想好了再说。”
暗灯之下,她犹如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