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幸灾乐祸者不乏其人,而忧虑国事、担忧郡主者,却寂寥如星辰。


    那些掩藏着嘲弄的细碎笑声萦绕满殿,虞子鸢只觉耳中刺疼,却也早知卫朝宗室贵胄,多是如此凉薄。


    北疆意欲借此羞辱虞家,卫朝顺势要将虞家遗孤推入火坑,世家只求自家女儿平安,谁会在意那夹在皇权倾轧之间,病弱贵女的凄惨处境?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和亲“妙局”已尘埃落定,再无变数。


    就在这当口,只听那北疆使臣万逾猛地高声喊道:


    “陛下!郡主万万不可!”


    卫明脸上的畅快笑意瞬间凝固:“何来不可?”


    万逾无视殿内骤变的气氛,昂首直言:“郡主虽生性柔婉聪慧,言行大方得体,然周身妆扮华贵明艳,衣饰璀璨夺目,实在与“朴素”二字相去甚远啊!”


    方才还带着幸灾乐祸笑意的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此话不假,在一众灰头土脸之中,


    环顾殿内那些灰头土脸、刻意寒酸的贵女们,曾经以淡雅著称的虞子鸢,此刻无疑是最“华丽张扬”的那一个。


    唯有她一人,云鬓簪着珠玉步摇,耳垂悬着明珠珰,裙裾绣着金丝银线,配以名贵宝石点缀,流光溢彩。


    纵是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此刻也都是一身粗糙的麻布素衣,黯淡无华,不着纹饰,仅用寻常木钗挽起青丝。


    “柔嘉她平日里......”卫明意欲辩白。


    “陛下!”男人毫不客气打断说:“恕万逾直言!郡主通身气派贵不可言,我北疆小国福薄,焉能承受?更兼北疆乃苦寒之地,朔风凛冽,郡主千金之躯本就孱弱,岂是那般苦熬之境可堪受之?若郡主在北疆稍有不测,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正中镇北将军下怀,平白授他兴兵犯我北疆之口实?陛下执意将此病弱小姐强令和亲北疆,着实让人不由得心生疑虑啊!”


    万逾言辞犀利。


    卫明静默着,目光沉沉压在万逾身上,那无形的威压几乎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万逾却似毫无所觉,昂然起身,再度开口,语速不紧不慢,字字清晰:


    “实在是那北疆酷寒之地,滴水成冰,风刀霜剑,非强健壮硕之躯难熬。然,万某人今日入得殿来,放眼望去,卫朝花都贵女,十有七八面有红润,体态匀亭,足见皇后娘娘教导得法,卫朝上下力行朴素勤俭之风。陛下手中良材美质,济济一堂,缘何非要勉强贵体孱弱的柔嘉郡主?莫不是......”


    他话语微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卫明那骤然阴鸷的脸,“陛下本就存了那般心思,欲借我北疆冰寒之刀,行那不便明言之事?”


    “使臣多虑了!”卫明的声音自牙缝中挤出,冰冷彻骨,每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厉。虽是否认,却无更多解释,殿内的气压骤然低到令人窒息。


    万逾面不改色,步步紧逼:“陛下息怒。然和亲贵在诚心,以修永好。若陛下执意将郡主这般“单薄羸弱”、“华贵难养”的千金强行送往我北疆险地,世人观之,卫朝此举究竟是真心交好,抑或......故意为之?岂非落人口实,遭天下嗤笑?这和亲之事,虚有其表,恐难长久,不若,就此作罢,也免了彼此为难!”


    “使臣大人所言极是......”


    就在这剑拔弩张、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声细弱轻柔、带着几分压抑颤音的啜泣自殿下传来。


    众人目光汇聚之处,只见那月白色的身影微微颤抖。


    虞子鸢低垂着眼帘,长睫如蝶翼般扑簌,一方素白丝帕紧紧掩在面上,遮住了大半容颜。


    她的肩头轻轻耸动,那泣声虽低微,却清晰可闻,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自责:


    “是,是子鸢无用......竟这般病骨支离,承不住北疆风雪之苦。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实乃子鸢,万死难辞其咎......”


    那哀婉凄楚的声音,配上那微微颤动的纤弱身影,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分外孤寂与悲凉。


    “万使臣以为谁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