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副将本就为这次乌龙事件气得头疼，没想到程督学居然只身上门，并且根据手下来报，她和曲长风一翻过围墙，她就打晕了曲长风。


    他派去的人是张副将。


    张副将回来说，途中遇到四窜的血刃刺蝗和黑水寨前来搅事，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好放弃。


    张副将本就是范副将的眼中钉，肉中刺。当初八王爷就喜欢前者的稳重牢靠，若不是范家三代武将，家世出众，怕很难在八王爷面前和张副将同起同坐。


    后来八王爷式微，灾年上峰又发不出俸禄。遗落影域出来个带面罩故弄玄虚的自封寨主，引得观察哨众人蠢蠢欲动，欲随那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干一场。


    最后，还是张副将站出来说了一句话，如果走，为何不自立门户，非要给自己找个头呢。


    与张副将共同御敌多次的姜雯女副将便带了愿意脱离观察哨的三百精兵自谋生路去了。


    其实张副将与姜雯早在战场上并肩杀敌而渐生情愫，若不是那晚张副将的发妻带着家仆举着火把大闹观察哨。他早就和姜雯双宿双飞了。


    所以当程艺芯说出张副将见面就砍伤少河龙的时候，范副将突然想到一件往事。


    八王爷一些秘密的事大多都是交给张副将去办的，这也是他为何也不愿放走张副将的原因。


    这世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万一八王爷东山再起，第一个想到的老部下，肯定是张副将和他。


    当年张副将和他一起，秘密处理过太子的一个孩子。孩子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八王爷接到孩子的时候，孩子口吐白沫，太子跪求八王救活婴儿。


    八王舍掉半身内力为婴儿排毒，再找一死胎顶替，后秘密将婴儿送去千里之外的一户农家抚养。


    八王让太子就当没了这个婴孩，后者才能安然无恙，平安活下去。


    范副将皱眉问程艺芯那位水一的伤，当知道划伤伤口是膻中穴、中脘穴、关元穴时，两人都恍然大悟。


    这三处都在任脉上，任脉属于直通内丹的聚气之脉。八王爷当时对婴儿所施之恩，相当于再生父母，如果这个婴儿活了下来，他气脉鲜血中一定带有八王爷的灵力辅助。


    这就相当于通体换血换髓治疗后，受体会与捐赠者在某些方面越长越像，通常是头发，可能受体本来是直发，会慢慢变成捐赠者的自来卷。


    当然灵力输入没有那么明显，但半生雄厚内力，绝对可在血液中能看到灵力残存的端倪。


    等到程艺芯和范副将来到张副将房间的时候，他正将刀尖上的血进行蒸馏，大茶杯子里翻出淡淡金色光芒，这就是八王爷修的力者灵力。


    "一个区区人族居然在二十多年的任脉中还能析出这等光芒的灵力。他是当年的那个婴儿了，对不对。张副将。"范副将问道。


    事实就在眼前，张副将不得不承认。当年张副将用剑荡开飞来的暗器，却也不小心在婴孩心口留下一道血痕。


    那日密林闷热，那人扯开汗湿的衣领，旧疤如新月横陈。


    张副将目光一滞，眼前男人确定是人族，江湖人士，年岁相当，眉目间依稀太子的影子。他想拉他走，推搡间衣襟散乱，疤痕越发清晰。


    程艺芯让范副将屏退张副将，她冷静分析，抗灾十年压下了一切矛盾，而今政治断层恐人人可见。


    太子和他的暴君父亲呈现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历史上已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可那本质是强压控制，主子恐是扶不起的阿斗。而他们若辅助明君属于强势投资。


    既然太子想要黑水寨，那就先斩后奏抢过来，既展示诚意又削弱了朝中中立党的势力。


    范副将暗下赞同，他早就不想跟着一个圈地为牢的八王爷了，却继续问道："那太子的儿子，一个人族孩子，能甘心当我们的人质吗？"


    程艺芯莞尔："如果太子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是朝廷的钦犯，他还会不会救。有太子当朋友，孩子就让他自己的爹去教育啊。我们只需要把他完完整整地送过去。"


    范副将指出虽然他的士兵在黑水寨附近安营扎寨，但是黑水寨昨夜也拿下了他的入关关口，并且指挥上百只雪鵐拦住了他的信鸽送信。


    他倒是可以联系到姜雯，现在的青云寨寨主，将黑水寨包饺子。都是老战友了，有交情。


    范副将想起刚收到的婚柬,直摇头："现在双方都在对峙。他居然还有空结婚！"


    程艺芯却拍手叫好，她和曲长风都能逃出来；而黑水寨在吹锣打鼓，她肯定能把少河龙这位储君之子带出来。


    此时，范副将又突然发难，他认为程艺芯已经亲眼见过了招安方略，或是黑水寨寨主莫言派来议和的代表。


    范副将："捕获虫兽，加工皮毛、磨珠子、制标本，我和莫言都tmd干过！怎么赚钱怎么来。他都能招安，说明我也没事。我就多了一项私吞月壤，你大可回去告诉他，月壤的生意我分他一半。"


    程艺芯不惜告诉他书院的秘密，书院买月壤是为了运送仿枯叶症的毒素，在南方挑起谣言，好控制流民的行动路线，让他们不要去到书院控制的地区，却让另一些地区积重难返。


    所以书院才会那么希望黑水寨被覆灭！书院一直以为是黑水寨掌握着月壤！只要程艺芯御剑飞行冲破屏障通风报信，师娘会亲自前来清了黑水寨。


    程艺芯："所以范副将还有什么好犹豫呢。难不成你现在是舍不得月壤带来的利润，还想继续做月壤的生意，继续铤而走险吗？"


    范副将立刻命人将月壤全部燃烧殆尽，只留了一些让程艺芯带走用作嫁祸。


    只是这两人没有想到，被关押在观察哨那六位同学在醒来的曲长风带领下，顺利越狱了，还一路顺着火光找到了月壤。


    范副将让程艺芯做出抉择，后者毫不犹豫将六位同学全部推下悬崖。


    她认为他们看到观察哨有月壤，书院就不会容忍他们，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晚死都是她弄死，不如现在死得痛快一点。


    留下曲长风，则是贪恋他世家公子的身份，曲家特殊，说不定曲长风将来也能当少主，成家主，她程艺芯的身份起码有个保底的。


    范副将道："干嘛那么麻烦，太子血脉呢，那小子长得也俊。"


    程艺芯道："范将军在江慕镇还有三个外室呢。怎么不许我朝三暮四。"


    范副将哈哈大笑："从前我为八王爷做事，一朝山倒，我被发配至此，若不是灾年要养这些弟兄，我何至于此。如今在圣上面前还不如一个土匪流寇。程督学也为书院掌灯墨磨，从来都是听命行事，替书院铺路。可惜书院都不走正路了。"


    程艺芯接过话头，垂眸掩袖、假意几滴眼泪："将军明鉴，这一路风浪险恶，船将倾覆，蝼蚁尚且偷生。今夜既同泊此岸，便该同舟共济。"


    范副将竟起了和程艺芯拜为异性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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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念头，在他心中，他二人也算是弃暗投明，志同道合了。


    月壤在烈焰中化作飞灰，所有痕迹都随着炽白的火光消散殆尽。


    *****


    朝霞渐浓，新郎官曲长水第三次整理腰间玉带，回头看了眼，雪鵐正站在雾阁窗户吃着绿醉眼睛呢。


    总兵府的请柬是第一个送到的，他心想万一运气爆棚，石总兵会不会带着招安文书来喝这杯喜酒。


    北方大营的军旗就插在江慕镇外二十里的盆地上，快马加鞭进遗落影域一区不过半宿路程。他在雾阁顶层的阁楼，能望见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土。


    至于御史大人，他早托刘县委捎过话--那是个连同僚间的红白喜事懒得露面的清贵人。可当那顶青呢轻轿停在黑水寨场院中时，轿帘掀开竟是宋御史本尊。


    更奇的是刘县委就坐在后面的高头大马上，袖口还沾着墨渍，显是临时被拽来的。


    曲长水随后得知，石总兵上周半夜接了圣谕，为着鹿骑营病马的事星夜返京；而御史在邻县查私盐案，听说黑水寨的寨主大喜，竟然拐道过来。


    雾阁上，曲长水望着离黑水寨二里地远的林中，有些许炊烟袅袅，应该是范副将一半的兵力已经驻扎在那儿。


    雾阁楼下两间雅室，一间刘县委正在补觉，一间宋御史却在对碑帖临摹，肆意泼墨。


    计划外的才是人生，备好酒等的人没有来，不敢盼的偏就近在眼前。可是宾客统统不知道，压寨夫人却不在寨中。


    婚堂红绸低垂、喜烛高烧，暗卫来报新娘子已经找到程督学和曲公子，却不知这三人现在躲到何处。


    新郎官身着大红绛纱袍，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连面罩都应景贴上了几朵桃花。喜堂里忽有穿堂风过，新郎官面罩上桃花瓣簌簌吹落，竟飘到前来参加婚宴的青云寨寨主身上。


    女寨主英气逼人，鬓发银丝，新挂起来的华灯映在她大气端庄的脸上，衬得金冠闪耀，更显得眉眼不怒自威。


    正巧宋御史和刘县委前来，后者点头示意，刚道一声喜，就被女寨主爽朗的笑声带过去。


    女寨主姜雯胖乎乎的手指捻着喜帖直摇头："后生眼力差，老身双鬓霜雪，哪配当黑水寨莫言大当家的压寨夫人。"


    刘县令当初被七个寨子闹得头秃，对黑水寨一统的实力是既有感激又有佩服，与莫言大当家的也一起拓过遗落影域内的几处碑帖，便打趣起莫言这到底是几婚，民间只有二婚才晚上办。


    压寨夫人不会是抢来的吧，怎么如此扭捏，不见客！


    不用曲长水在面罩下解释，青云寨女寨主已经从她带来的贺礼箱中扯出了烙着合欢花的紫铜面罩，"新娘子蒙喜帕是老祖宗的规矩，咱们压寨夫人，戴这个！不比你那个玄铁獠牙的俊俏！"


    这个莫言看着步步有礼，实际果敢坚定，既有江湖义气，又有死硬的坚持，刘县委也是趁婚礼才敢打趣，"夫唱妇随，一起带面罩，这是防着我们闹酒呢！还是我们大老远来了，酒都讨不到一杯。"


    宋御史也忍不住笑道："莫言啊莫言，你话少，连酒也不喝了？"


    正说着，黑水寨的手下们扛着酒坛子和打来的野味、香肠走过。


    管家老严托着整块樱桃木托盘穿行而来，盘中叠着的嫁衣像一抹凝固的朝霞，云肩缀满紫色珍珠，每一颗都裹着喜烛的光晕随管家的脚步在轻轻颤动，"大当家的，夫人请您过去帮她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