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作品:《为官者

    每一分每一秒对慈攸宁都成为了煎熬,她屏息听着屋内的动静,第一次大脑里没有了丝毫的主意。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唯一的光亮从长乐宫里泄出,照在慈攸宁的脸上,从身后也能依稀看清眼眶里的泪水。


    顾无咎无声的看着眼前的人,好像与她有了通感一般,心也痛起来。


    他减轻了压在慈攸宁肩上的力量,不再像是制止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太后:“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哀家要陷害慈攸宁吗?”


    慈令仪:“小人不敢,只是妹妹格外担心太后的凤体安危,特地拜托小人提醒娘娘。”


    落针可闻的夜里,太后气极反笑,声音又加大几分:“慈令仪,看来哀家的话你是不会再信了!”


    “是,哀家就是想要慈攸宁去死,哀家给她的就是‘醉梦散’,你要如何?”


    “哀家是太后,别说是慈攸宁,就算是要了你们姐妹二人的命,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空气中只剩慈攸宁不敢用力的呼吸声。


    紧接着传来慈令仪跪在地上的扑通声,说话声中的颤抖让人摸不清情绪:“是小人冒犯了太后,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冷笑一声:“你在这宫中十一年了,你不想替你父亲复仇吗,你不想将朝堂上那些人面兽心利欲熏心的老东西拉进阎王殿吗?”


    "令仪,哀家最看重的就是你的聪明,别因为这样的小事犯傻让这十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殿外的慈攸宁看不到殿内泪流满面的慈令仪,正被太后死死扼住下颌。太后微微挑眉,等着慈令仪的答案,究竟今后是一心一意替她办事,只把妹妹当做棋子,还是今日就因为背叛她而死在这里。


    慈令仪的泪水被太后擦去,继而下定决心,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请罪:“小人被奸人蒙蔽冒犯太后,罪该万死,还望太后娘娘责罚。”


    殿外披着月色的慈攸宁只听到长乐宫殿内在短暂的安静后,又传来了太后声音,短短片刻,太后的心情似乎愉悦不少:“宫女慈令仪以下犯上,本应处死。”


    “哀家心慈,怜悯其初犯,饶她一命。”


    慈攸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送下来,又因为太后接下来的话重新提上去。


    “来人,行杖刑!”


    “打到哀家满意,哀家就当这事情从未发生过。”


    *


    回去的路上,慈攸宁与顾无咎并排而行却默声无言。


    她一直在琢磨姐姐到底和太后说了什么,能让太后最后留她一命。但其实答案很简单,只是慈攸宁不愿意去想。


    慈令仪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只要慈令仪坚决的与自己划清界限表明立场,太后不顾及情面也会顾及自己十余年的栽培的辛苦,自然不会随意下杀手。


    想到此处,慈攸宁忍不住叹息,又担忧让顾无咎听去,深吸一口气也只能竭力控制缓缓吐出,装作是平常呼吸。


    今夜究竟是二人恰好在长乐宫偶遇,偶然走到太后召见慈令仪的宫殿后头,又碰巧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还是有人蓄意而为之,为的就是让她听到这一出戏,让她明白太后身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余光中顾无咎的身形依旧挺拔,看上去丝毫不担心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被人怀疑,或是根本无所谓他的目的会不会被看穿。


    慈攸宁先只觉奇怪,顾无咎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就好像什么都已经预先知道。


    后来深想,更觉得不对。


    自己这五品小官,究竟有什么价值,值得顾无咎费尽心思为她扫除危险,带她来长乐宫后听太后与姐姐的对峙。


    顾无咎自然知道慈攸宁不是傻瓜,这么几出事情一同发生在几天内,她还会相信是巧合。


    不过他早就想好了借口:“慈大人,看来令姊真是知恩图报,对太后如此忠心耿耿。”


    这句话在慈攸宁听起来无异于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太后对她们二人的性命视如草芥,慈令仪又舍弃了慈攸宁,坚决的站在太后一边。说慈令仪忠心耿耿,和说她丝毫不在意亲情,一转身就把慈攸宁卖了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慈攸宁已经无心与顾无咎再来一场口舌之战。无论如何,今日还得有他的帮忙,自己才能这么顺利,姐姐的态度如同一柄剑直直插入心脏,即使过去了好一会儿,慈攸宁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回道:“多谢王爷,微臣才有机会查明真相,今日恩情无以为报,王爷日后若有事相求,微臣定当万死不辞。”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慈攸宁对顾无咎的帮助不会视若不见,顾无咎自然也没必要再将他事事都是巧合的戏演下去。


    顾无咎知道慈攸宁此时心中沉重,故作轻快语气,说道:“慈大人见外了,帮助他人是我大南国一直以来的美德,能帮上慈大人,也是本王的荣幸。”


    他眼珠一转,慈攸宁想不到他会说什么,但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好话。


    顾无咎佯作困惑态:“嘶,本王记得,民间不是有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来着?”


    在外教坊时遇到的品德低下如流氓地痞一般的富家子弟不少,但如顾无咎这样将终身大事看作儿戏的,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慈攸宁费力翘起的嘴角也不受控制的向下落去,看着顾无咎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见到这幅表情,顾无咎也明白这玩笑是有点过了,只得一边笑着一边赶紧找补:“不过本王并不是无礼之徒,以身相许这事儿肯定不会强迫。这不,眼下刚好就有一件事情得慈大人的帮助,就是不知道慈大人乐不乐意帮本王一把。”


    慈攸宁自知失态,又挂起笑容接话:“王爷开口慈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如王爷同微臣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连王爷也会被绊住脚?”


    顾无咎一改常态,正色说道:“近几年西域频繁进宫上好木材,数量多但木材本身却不大,想必来到宫中要做桌椅器具是不够的,应当多半是制成了琴具一般大小的物件。”


    听着这话,慈攸宁回想起内教坊库房中有不少常年未用,上头积攒了不少灰尘的古琴、琵琶乃至躯干更大的古筝,她曾匆匆扫过一眼,确实有不少琴的用料她从未见过,但若真是顾无咎说的用从西域进贡的上好木材制成,怎么会被随意堆在库房中积灰呢?


    顾无咎:“西域进贡的东西无论大小品级本王都会亲自过目,母妃在世时爱琴,本王耳濡目染,对乐器琴具也算小有研究,对能做琴的木材更是能做到过目不忘。”


    他略微停顿片刻,看向眼前的慈攸宁。


    对方似乎已经不再追究他方才的无礼,眉眼间全是关切。


    “只是前月本王在对西域贡品进行例行检查,准备送入京城有劫匪突然来袭,待到本王将人捉了活口,仔细审问才知道,有人将木材掏空在里头装上大量金子,借着贡品入京的机会,将金子顺道送给京城的权贵。”


    不必再多做解释,慈攸宁已然明白顾无咎的意思:“王爷是说,京城有人通敌?”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心惊。


    南国的历法向来严苛,通敌一向被看作与谋反同罪,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事关南国上下的大事,顾无咎就这么眼不眨心不跳的告诉她一个外人,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况且这样能牵动朝堂上下的大事,她一介五品小官,到底能从哪里帮上忙?


    不过顾无咎显然不是这么认为,慈攸宁在只言片语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似乎让他很是高兴,看似完全没注意到慈攸宁震惊中掺杂着疑惑的神情,继续说下去。


    “乐器琴具向来是内教坊在管,每年进贡的木材和最终制成琴具的必定会有记录,慈大人可否帮本王一个小忙,替本王看看内教坊的账本,若有问题,和本王知会一声就好。”


    慈攸宁知道事关重大,若是自己能做一些小事,她也很乐得帮忙。“王爷客气了,京城权贵通敌乃是朝堂大事,微臣能够替陛下分忧是微臣的本分,也是微臣的荣幸,微臣自然在所不辞。”


    顾无咎笑着点点头:“慈大人果真是识大体之人。”只不过将事情一味拜托给慈攸宁,他好不就失去了同慈攸宁共事的机会?


    通敌这事儿他早已上报皇上,得到皇上的应允,能在宫中随意进出查案。他费尽心思想要将慈攸宁搅和在这事儿里,为的就是给刚进宫的慈攸宁一次立功的机会,能在宫里崭露头角,日后才不会被欺负。


    慈攸宁不明白他的好心,当然不会抱着感激之情。但顾无咎自己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他这小恩人的好,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自作主张就要替慈攸宁给自己来点儿赏赐。


    一个不正经的主意又从心底升起。


    慈攸宁刚还觉得顾无咎在正事儿上正经了不少,下一秒就听到他说:


    “不对!”


    “慈大人毕竟还是一介女流,而乐器琴具有些重达数十斤。诶,都怪本王疏忽,检查琴具这样儿的重活怎么能单独落在慈大人肩上。”


    “这样吧,本王明日同慈大人一同检查内教坊的琴具,就当弥补刚才的疏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