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十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留学期间,他过于刻苦,有时候弄得神志恍惚。有一年学校组织春游,不知道谁不小心撞到了他,让他掉下了山坡。好死不死,那里有一根坚硬的树枝,插入了他腹部之下。


    黄哲维的眼神恐惧起来,那时的疼痛骤然出现。他不断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会疼痛。


    是谁?是谁偷了他的病历。


    他冲到楼上卧室,打开抽屉,发现空空如也。


    黄哲维跌坐在床上,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没想到家里起了火。


    对方是以他为切入点,打击李派。


    盯着桌上的花瓶,他直接冲过去踢了个稀巴烂。


    无处发泄的愤怒此时才有了一丝缓解,除了他妈的内斗,这帮蠢货还能做什么?


    他这辈子已经无所求了,难道连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要被扯下?


    咧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他知道自己成了替死鬼。


    “想让我死,我就先让你们死。”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刺激展昀的,人在愤怒和恐惧之下做的选择往往都是错的。


    此时,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在上海,在七十六号,已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黄哲维拿着枪冲出了大门,他的腰间还有个手雷。


    耻辱夹杂着怒火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他要冲到七十六号,让他们为自己的悲剧负责,让他们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只是,他刚冲到七十六号门内,手才搭上枪,就被身后的一群特务制服了。


    对方要的就是他的冲动。


    黄哲维被关了起来,医生又给出了诊断:巨大打击之下,精神失常。


    所以,周部长下属的社会部好心地给他安排了贴身看护,每日服药。


    可是这个病人太不省心了,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要不然就威胁护士。


    这让各个医院都很难办。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姚喜旺来看过他之后,彻底安静了。


    大家都觉得蛮可惜,怎么说也算是个人才。


    医生又出具了死亡证明:黄哲维,死于牙龈感染。


    伍伯廷看着手里的书本,有些出神。


    从东边回来两年了,他还会时常想起那里的三年。


    有时候,从梦中醒来,觉得那些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他不是不愧疚的,上海的地下工作至关重要,他却领导失败了。


    虽然他犯下大错,组织却没有放弃他。用两个侦查兵将他换了回来。


    伍伯廷有些咳嗽,喝了水才止住。


    那些特务给他用了重刑,留下了病根,大夫说要长期调理。


    组织经过考虑,让他负责后方扫盲的工作。


    他非常愿意。


    在这片土地,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他们没有基本的读写能力,也不知道这片土地和他们深层次的联系。


    可这恰恰就是矛盾的地方,他们生在养在这片土地上,是这里的孩子,也是这里的主人。


    等真正开展的时候,他又见识了事情的复杂。


    先不说教育的缺失,单是意识问题,都是个大难关。


    尤其是给妇女扫盲,更是难上加难。


    绝大多数认为,学这号的有啥意思嘛,胡球折腾!


    一想到这些老乡围剿自己的场景,伍伯廷就头痛。


    这时,李团圆走了进来。


    “先生,书记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会过来一名钟老师,跟你一起负责扫盲教育工作。”


    伍伯廷一愣,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到这地方来教书。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只要还有这样的人在,中国就有救。


    隔天下午,那名老师便到了。


    隔得很远,就听到书记带着喜悦的声音。


    为了表示欢迎,伍伯廷也准备出门迎接。


    刚出门口,便看到几人说笑着走过来。其中,一个人的身影如一束日光,照进他的眼中,让他闪避不及。


    宋——


    媛清?


    正疑惑间,几人已经走了过来。


    宋媛清在看清了这位老师后,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谁也想不到,亡命天涯的人居然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任何词语都无法描绘伍伯廷内心的震动,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几人,嗓子完全哑掉了。


    很多个夜晚,对着星空,想着宋媛清会去哪里?!


    还在国内,还是已经离开中国了?或者她已经暴露了?


    一想到对方有被捕的可能,他就心如刀绞。


    如今,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问了。她很安全,甚至可以来这里教书。


    傍晚,众人散去。


    伍伯廷终于有了和宋媛清聊天的机会。


    “你从上海走了之后,去哪里了?”


    “先跑到了香港,但你知道,那地方我待不惯的。后来,我决定回来,就从韶关那侧偷偷溜回了西安。”


    “你怎么会想到延安来呢?”


    “这里在我心里是另一个世界,我早就想来了。”


    她歪着头,嘴角带着些笑意。这里的老乡们都很好,有着久违的精神气儿。


    这让她觉得亲切、温暖、安心。


    流浪的日子,可不算好过。


    在挂了展昀的电话后,她便拉出皮箱,带上现金、衣服和那本《纯粹理性批判》。跑到书房,又摸出手枪和手雷。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看了一眼房子,把手里的火扔到了床上。


    火势瞬间就烧了起来,浓烟滚滚。


    她捂着口鼻,迅速消失在大门的方向。


    不敢在上海多停留一秒,她乘私船到了舟山。


    到了那里一周之后,开始联系捕鱼船。坐上捕鱼船,她开始了南下的路。


    中间经过温州、闽江,最后终于在九龙城上了岸。


    再次踏上土地,她才敢确信,确实逃出生天了。


    不过,香港的生活并未见得多好。


    在那待了一阵子后,她还是想回到内陆。于是,又开始联络陆运的人员,从韶关出来,走衡阳,到湖南。过了湖南,再穿到陕西。


    “我觉得颠簸这一年,也算有所收获。我亲自确认了一条路线,可以从香港运东西到咱们这。”


    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完全让人忽略了其中的艰险和困难。


    伍伯廷沉吟了一下,又问:


    “你现在是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