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很惨吗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书桓大概有一周没出现在陆家,这让杜飞都觉得很吃惊。
“你最近很好去陆家诶。怎么?跟如萍吵架啦?”
杜飞的头从书桓一侧肩膀探过去,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书桓目光呆滞地喝了一口酒,这些天他一直在喝酒。
只有喝酒他才能入睡,只有入睡他才能忘记一切烦恼。
“如萍那样温柔的性格,你们也吵得起来吗?”
他的眼珠转了转,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如萍怎么会跟人吵架嘛。
看着他还是一口一口地酗酒,杜飞收敛了笑容,颇为严肃地叫了他一下:
“何书桓!”
书桓像个雕像,灌酒之后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杜飞把手弄成喇叭,放大了音量,喊道:“何!书!桓!”
这下,书桓终于有了回应。
“你让我安静一点好不好?不要管我,不要吵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杜飞满脸焦急地转到书桓面前,说道:“我不是要吵你。”
“我们的报社就要成立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你这样每天闷在家里,不管不问,到底要不要办报社?”
书桓转过身,不想面对杜飞,说道:“你和尔豪拿主意就好了。”
杜飞不理解这话什么意思:“那怎么可以?我们三个都是创始人,当然有事要一起商量嘛。”
“什么创始人,我根本不在乎。”
杜飞眨了眨眼,有些焦急地说:“你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消沉?”
书桓冷笑一声,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天他的酒量出奇的好,怎么喝都不醉。
他一边倒酒,一边喃喃自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挣扎不来的。中国也有中国的命运,不是我们办个报纸就能拯救的。”
杜飞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很大,他真的有点生气了。
“书桓,你这算什么态度嘛?”
“当初成立报社,你也是积极赞成的。”
“我们说过,要‘以文报国’啊,你怎么可以说这种没有志气的话?”
书桓不说话,拿起酒杯就要灌下去。
杜飞眼疾眼快一把抢过酒杯。他上下打量着书桓,发现他真的颓废极了丧气极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让杜飞不得不确认那种可能。
“我听说依萍为展昀做了一首歌,是不是?”
书桓的眼神震动了一下。
“他们终于承认关系了,对吗?”
书桓艰难地转过头,他不想看到杜飞,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你伤心欲绝,欲哭无泪,生不如死,是吗?”
杜飞的语气冷了下来,看书桓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书桓,你知道当初我带如萍去绥远,是忍着多大的心痛吗?”
“我敢说,我对如萍的爱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可是,我依然带她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书桓还被那丝丝缕缕的痛楚缠绕着,整个人有些晃神。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杜飞的话,稍稍坐起身,问:“为什么?”
此时回忆起来杜飞仍能感受到那种锥心的痛苦,眼眶不由得红了。
“如萍以自己为条件,求我带她去绥远。她说如果追到绥远之后,你仍然不接受她,她就认命了,妥协了。她嫁我!”
书桓彻底坐直了。
“我当然不会卑鄙地把这个当作条件。但是如萍,她为了你,可以冒着生命危险跑去战场,可以用终身幸福作为赌注。所以,那个时候我承认我败了。”
杜飞的眼神飘向空中,不断眨着眼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不是败给了你,我是败给了如萍。”
书桓痛苦地捂住额头,多么熟悉的话,陆伯母几乎说过一模一样的。
如萍的种种付出,如萍的不顾一切,如萍的没有自我。这一切,都决定了他不能不要如萍。
甚至,他不可以不满足!
他必须时时刻刻记住如萍的好,记得她的温柔,记得她的等待,记得她的委曲求全,记得她的退而求其次,记得他们曾经订过婚。
可有一样他必须忘记:他必须忘记对依萍的爱。
杜飞上前拉起瘫倒的书桓,继续说:
“如萍要我化小爱为大爱,我不愿意,可我依然那么做了。”
“既然我都可以,你也一样可以啊。”
“现在,依萍只是不属于你而已,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你仍然可以看到她,可以见证她的幸福。”
“为什么不成人之美呢?”
“你还记得咱们在路上遇到的几个孩子吗?”
“他们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小的还不满五岁。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流浪街头,见证战争的残酷。”
“那个小女孩,她妈妈被炸死在眼前,她被吓得永远说不出话了。”
“这些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失去一个人的痛苦,在你订婚宴上我就知道了。可是,你心再痛,有他们痛吗?”
“你觉得你很惨吗?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们有多惨!”
“那帮孩子——永永远远地失去自己最爱和最爱自己的人了!”
那几个孩子?
书桓当然不会忘记,他们那么幼小,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每天都在街上乞讨,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可能连睡在哪里都不知道。
书桓的心脏像被扼住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全中国这样的幼儿岂止一个两个!
杜飞的声音很沉痛:
“书桓,你刚刚说国家有它自己的命运,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我用多少脑脑袋都想不出,这句话会从你口中说出。说实话,我失望极了。”
“我还记得看到那些孩子,你的反应比我强烈,情感比我激动。这些你都忘了吗?”
“申报停版的时候,有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深以为然。”
“如果你认为,那是无病呻吟或者是做做样子,我无话可说。”
“现在我去找尔豪,商量报社的事情。”
“至于你——你可以继续借酒消愁,悲春伤秋。”
“当然,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梦想,还记得你是个中国人,就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像个男人,去承担你的责任。”
说完,杜飞拿起钥匙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不再看书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