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书房谈话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不愿意’这三个字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伯母,你为什么要在今天提我和如萍的婚事?”


    文佩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书桓又问:“是因为依萍和展昀吗?”


    这虽然是他不愿意承认的,却是最可能的原因。


    文佩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既是为了依萍也是为了如萍。”


    “今天在楼下,你看依萍的眼神,让我害怕极了。”


    “你们几个年轻人不要再折腾了。既然选定了对象,就安安分分地交往下去。”


    “当初,你和依萍分手,我哭着求你,可你还是走了。”


    “那个时候,你的心实在太硬了。”


    “书桓,说实话,我是埋怨过你的。”


    “那段日子,依萍生不如死,憔悴得没有人形。你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来通知她你订婚的消息。”


    “她几乎活不下去了,疯了一样的惩罚自己。”


    “你订婚那天,她非要跑去送什么祝福。”


    “结果,淋了一天的雨。回来的时候发着高烧,人也迷迷糊糊的。我快被吓死了。”


    “大家都在忙如萍的订婚,没人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无助。”


    “那次,依萍病了好久。”


    文佩想起依萍曾经的经历,忍不住落下泪来。


    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振华的鞭子没有打倒依萍,雪琴这么多年的刁难也没有打倒依萍。她依然那样坚强、乐观、独立......”


    “可是你,你的一份‘订婚邀请’彻底击垮了依萍。”


    “你不仅击垮了她的身体,也摧毁了她的意志。”


    “那段日子,她像沙漠中的花,一点一点枯萎下去。而我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即使后来,她‘活了’,也不像曾经的她了。她的生活变得很苍白,人也很无力。”


    “她不再热烈、不再冲动,没有了脾气,也失去了欢笑。”


    书桓想起依萍那段‘低眉顺眼’的日子,眼神更慌乱了,达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伯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只要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被放入了油锅一样煎熬。


    “她活得那么茫然,好像不知道怎么去‘活’一样。”


    “我一度担心她会一直这样困惑下去。”


    “幸好,她足够坚强。在那样巨大的打击下,居然又站了起来。”


    “她又变得会说会笑,会玩会闹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人。”


    “你知道,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大的喜悦吗?”


    “所以,即使有些冒昧,我还是想劝一劝你,你们已经有了归属,就各自‘惜福’吧!”


    文佩的话很坦白,有着长辈的谆谆善诱。


    这帮年轻人,情感都很热烈。他们在一块,如果不好好看管,容易烧成滔天的火焰。


    书桓的脸色完全惨白了。


    他能够想象到依萍那段日子有多么煎熬。


    她在日记里记录的感情有多深,自己害得她就有多惨!


    自己当时是发疯了么?


    为什么不听她解释?为什么不继续看那本日记?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他抬头,对上了文佩的目光。


    文佩的眼神中不仅有长辈的谅解,也多了一层母亲的刚毅。


    书桓心头一震,文佩从来没有用这样严厉的态度对待他。


    半晌,他回过神。颓然地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伯母。你是怕我打扰到依萍的幸福。”


    文佩有些吃惊书桓的‘偏激’。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


    “这不止是依萍的幸福,也是你和如萍的幸福啊。”


    “想想看,如萍能够瞒着家里,九死一生跑去绥远找你,有几个女孩子有这样的气魄?”


    “你被这样的爱包围着,还不满足吗?”


    书桓的眼神逃避开文佩的审视。


    不满足吗?


    当然不是!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满不满足的问题,而是爱与不爱的问题。


    时至今日,如果他还骗自己,他就是天下第一号大糊涂蛋。


    他爱依萍!


    他仍然深爱依萍!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伯母,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尽力与依萍保持距离。”


    “不过,结婚的事,暂时还没有纳入我的计划。”


    文佩长叹一声,都说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要她来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拍了拍书桓,说道:“去吧!”


    “好好想想我的话。不要辜负如萍,也不要辜负——振华!”


    书桓又心惊肉跳起来。


    陆伯父?


    他如果在天有灵,真恨不得下来痛打自己一顿吧?


    他曾经说过,我的女儿哪是由得你来挑的。


    那个时候,陆伯伯也在为依萍鸣不平吧。


    自己是怎么说的呢?自己说依萍是很难相处的人,经常会让自己陷入到莫名其妙的战争里。


    还说自己也有自尊和骄傲,不能忍受依萍接近自己的目的。


    如今,陆伯父离开了,他再也不能质问自己,再也不能为女儿出头了。


    而他,已经深深伤害过陆伯父的一个女儿,如今又来伤害另一个吗?


    他不能!他在心底大声对自己说。


    拳头攥紧又松开,书桓推门走了出去。


    楼下已经静悄悄了,如萍看他下来,急忙迎了过去。


    书桓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更添愧疚。


    他对如萍安抚地笑笑。


    这个笑让如萍大大地缓了口气,至少情况没有变得更坏。


    “你们谈了什么啊?”


    书桓的目光闪动了两下,说道:“没什么,她只是担心我对你不够好。”


    如萍抱紧他的手臂,又害羞又直接地说:“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我很幸福。”


    她的笑甜甜的,眼睛温温柔柔的。


    书桓有些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把这一切都摧毁,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天色灰暗,映着水洼里破碎的影子。


    书桓走在街上,顶着濛濛细雨,慢慢走着。


    细雨如针,刺着皮肤,在这阴冷的冬日渗透进人的骨髓。


    路上行人匆匆,撑伞的,披衣的,各自奔向温暖处所。


    他却走得很慢,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石板路,而是一片虚无。


    心里空荡荡的,如一间搬空了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