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夹杂着油脂燃烧的恶臭，粘稠而包裹住希罗德的呼吸，随着他深入船舱内部的进程，而愈加厚重刺鼻。


    希罗德强忍内心的不适，迅速前行着，他并不知道那十二只霍默尼斯和乌利的关系，但直觉告诉他，最好能把他们全救下，或者，至少了解到全部真相。


    这宛若地狱般的业火从何而来，这十二只雌虫又是如何在联盟救援队到来之前存活下来的？


    谜团牵扯着希罗德的脚步，而下一秒，杀意和危机也找上门来。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伴随着凛冽的破空之声，一道巨大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刀刃悍然劈向希罗德的后背！


    咔哒。


    金丝眼镜在颠簸中被震飞，坠落在地，瞬间被被一只沉重的作战靴踩踏成碎片。


    而希罗德，则险而又险在万分之一秒里扭转腰身，刚好撞入舱壁的凹陷处，隐藏了身形。


    希罗德背脊紧贴着冰冷金属，心如擂鼓，他的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不可思议、宛若炼狱般的景象：


    那是一支在漆黑烈焰中缓缓推进的“军队”。


    扭曲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他们，所有士兵的眼眶都空洞而黑暗，他们四肢都维持着虫化异变的状态，嶙峋狰狞，但所有人的步伐却又如此统一，他们沉默地行进着，每一步都踏在燃烧的残骸上。希罗德皱眉回忆着那些非人又破碎的虫化特征……这些“复活”的士兵们，都是低等的雌虫！


    滋啦——！


    火焰缠绕的斩\马\刀被拖拽在烧得发黑的金属甲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绵长刺耳的剐蹭声，而这些所有死而复生，四肢如同焦炭般的士兵，他们空洞裂开的口腔中，都在不断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种充满毁灭意味的音节：


    “杀！”


    “杀！”


    “杀！”


    希罗德回想着脑海中的关于兰河号的星舰地图，他已经探查了近乎三分之二的空间，没有活口。


    那十二只霍默尼斯究竟在哪？


    无论如何，B世界之中，联盟官方力量找到这艘星舰的时间远远迟于现在，最终的官方调查报告也从提及有过这样一场惨烈噩梦般的火灾，更没有提及那些像是被冤魂附身般死而复活的尸体 ，这场诡异的大火会在联盟官方到来前熄灭，而十二只霍默尼斯还有乌利则会被压上行刑台，这是B世界本该走向的命运。


    希罗德思索无果，而他光脑提示也显示防护罩能量还只能维持三分钟了。希罗德只能先准备撤离，他安静地等待着“尸体军队”远去。


    但一声尖叫却打破了沉重寂静的气氛。


    军队进行乘客出口处，却出现了骚动，尖叫和推搡声中，一只雄虫的声音格外响亮！


    “不要过来！！你们这些怪物，别过来！”


    *


    该死！巴伯暗骂一声，立刻上前捂住了雄虫的嘴，内心焦急，鬼知道他们怎么从兰河星舰遇劫活到现在的，当时虫群乌泱泱乱糟糟一片，枪声和混乱中，坐在后排的巴伯还有其他十二只雌虫什么都没有看清，这漆黑大火就无缘无故燃了起来。


    雄虫乘客理所应当是被保护的一批，最高等级的雄虫被安排在星舰最高层的贵宾室专虫保护。而还在公共客舱的雄虫，则被乘车员引导前往首先逃亡出口舷梯，去达成救生舱……而不是让临近出口的雌虫乘客们先行离开。


    所有雌虫都为那数十名雄虫让步，包括这十二只霍默尼斯，他们几乎被积压在墙壁上，近乎被积成一张纸。


    并且，最终事实证明，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大火吞噬了雌虫，远比雄虫逃向出口的速度快。


    巴伯一行人怔立原地，望着等待雌虫乘客的身影被黑火吞噬。


    火光中，不知何时、不知何处的某种来自地狱的积怨撕开界限，修罗厉鬼爬上地面。


    森森白骨点燃火炬，空瞳尸骸游走行杀，天地间唯余鬼泣森森，血泪斑驳。


    那些救生舱瞬间被大火燃尽，这场漆黑大火像是要把所有人拖入地狱。


    那样见鬼的场景，巴伯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嗑了什么萨马拉星上特产的违 禁药。


    巴伯们反应还算快，他们立即不顾一切的冲出疏散队伍，往火势稍弱、目前最为安全高层楼梯奔逃，那些惊慌失措的雄虫们，则被十二只霍默尼斯拉扯着，躲避尸体大军。


    巴伯们不是好心自愿去救雄虫乘客，原因无他，没有这些雄虫乘客，星舰更高层的区域压根不会为他们这些霍默尼斯开放！


    但后来……


    星舰坠落，一层、二层、三层……也都纷纷沦陷，那些VIP房间内的B级雄虫们甚至比他们死得更早！因为那些高等雄虫周围大多有雌侍雌奴服侍，而只要火焰夺去了这些雌虫的性命，这些曾经忠心耿耿的雌虫就会化作对主人索命的厉鬼！鬼知道这些雄虫遭遇了什么！


    十二只霍默尼斯、一小批幸存的乘客、还有那些吓破了胆的雄虫就这样在星舰中徘徊，火势太剧烈了，四周又有着游荡的尸体士兵，他们东躲西藏，狼狈奔逃，几经奔逃，重新回到最底层的公共客舱。


    当时，他们发现客舱出口，通往出口舷梯的火势竟然有减弱的迹象，于是他们立即准备拼一把，一行人躲在座椅背后，距离尸体士兵的距离不过三米，他们屏住呼吸，等着这些尸体大军去其他地方巡逻，就趁机出逃。


    然而，那些娇矜脆弱的雄虫们压抑不住的惊呼，终究让一切功亏一篑！


    滋啦！为首的尸骸，嘎吱嘎吱的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烈火交缠刀刃，巨大斩 |马刀高举，屠杀再度开场，又要砍下谁的头颅？


    “你们快跑！”


    最外围之巴伯大喊，他一咬牙索性冲了出来，外骨骼展开了最厚实的铠甲。


    但那斩\马刀力道千钧，一只微不足道的霍默尼斯身上小小的勇气又有何用！


    “唔！”


    虫化出虫刃被轻而易举的切裂，剧痛之中，巴伯倒在地面，他竭力伸手，要拖住秉持斩\马刀的活尸厉鬼的脚踝，嘶吼道：


    “快……走！”


    “巴伯！”其他十一道声响齐齐响起。


    狗屎！你们干嘛要冲上来！


    巴伯吐着血在心头怒骂，眼睁睁的看着里德、戴夫、杰里米……那其他的十一只霍默尼斯雌虫红了眼也冲过来。


    见鬼见鬼见鬼！


    巴伯内心心想，你们干嘛要为我拼命！这不倒是便宜了那些仓皇逃命的、又害了我的命的雄虫们！


    巴伯望着他的十一个兄弟，都这么感情用事，今天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可……就算是F级的霍默尼斯虫，等联盟的虫来了，也该给我们颁奖吧。


    如果我们都死了……奖金也该给小乌利？


    那还死得有点价值。


    巴伯吐着血沫，胸腔震动，他哼笑一声，抓住尸体士兵的脚踝，漆黑烈火缠绕而上，而巴伯残缺的手臂上再次生出一道虫刃。


    就不信砍不死你这个鬼东西！


    霍默尼斯们，视死如归。


    而下一秒，被火焰缠绕的尸体士兵，空洞的眼眶中的火焰忽然摇动了几下——他注意来自手下败将最后的抗争。


    “啊，这视死如归拼的勇气？……好士兵，好材料。”


    尸体，那位手持\斩\马刀的尸体，竟然说话了。


    “别动巴伯！”


    十一对虫翅已经伸展到了极限，十一片虫刃从四边八方袭来，十一只霍默尼斯都做出了最后的抗争。


    戴夫、里德、杰里米朝着说话的尸体士兵，发动了攻击。


    而那位手持巨大斩\马\刀的尸体，周身的漆黑火焰大盛，伴随着鬼气森森的笑声，他边笑边说：


    “各位果真是好材料啊！”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斩\马\刀也赫然挥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致命的圆弧。


    轰隆！


    血肉之躯撞碎墙壁的闷响炸裂开！十一只霍默尼斯倾尽全力的绝杀，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尽数击溃！


    巴伯的虫刃，仅仅触及诡异漆黑火焰的边缘，便在刺耳的滋啦声中瞬间化为飞灰！


    “还在抗争？”尸骸的笑声中带着扭曲的赞赏，“真是惊人的意志！所以我才喜欢你们这群霍默尼斯……好了，就算只能燃烧片刻，就算这是场注定的败仗，也请成为我的士兵吧！”


    黑焰缭绕的枯爪轻抬，致命的暗火如毒蛇般缠向巴伯的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灼目的镭射激光撕裂黑暗！与此同时，巴伯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抹划破幽暗、惊心动魄的幽蓝！


    雄虫是美丽的生物，高等雄虫更是，就算虫化，那流光溢彩的、覆盖半透明淡蓝薄膜的幽蓝羽翅也美丽得惊心动魄。


    此刻，这双幽蓝的羽翅如利刃般劈开绝望！而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星，在焦灼的战场上熠熠生辉。


    “走！”


    希罗德厉呵如同惊雷，一声闷哼把巴伯猛甩向远处，迎身上前，刺啦！衣帛应声碎裂，灰黑色虫刃瞬间抬出，接住那裹挟着杀意的巨大斩\马\刀。两者僵持没有多久，希罗德勉力腾挪卸掉大半力道，还是被重重撞向墙壁。


    “咳！”急促的气音从希罗德口中挤出，还伴随着血沫，银白护罩能量耗尽失效，希罗德咬牙很快又冲了出去。


    高等种中，希罗德武力并不顶尖，但他的速度一向很快，幽蓝色羽翼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然后几乎是同一瞬间，数十道道镭射枪的光线都朝着手持巨大斩\马\刀的骸骨发射。


    速度拉到极致，希罗德的体力急剧消耗，但他没有停留，继续孤身一人拖住尸体军队的步伐，余光瞥见那十二只霍默尼斯，他们已经跑到船舷，处眼看就能逃出升天！


    “别管我，走！”希罗德厉声吼叫。


    但他的对手却强大到令人绝望，那领头的尸骸把斩\马\刀一掷，刀锋赫然插入舷梯前，漆黑火舌舔舐着地面，把生路彻底断绝。


    而那十二名霍默尼斯中的十名，立刻两两结伴，其中一只张开巨大的羽翼，把另外一只彻底覆盖，宛若一颗炮弹，勉强着冲了出去！


    “那个金头发的，你也快过来！”巴伯和里德朝着希罗德冲过来，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负伤，都只剩下单翼，此时都竭力张开，交织的羽翼下佑得一小片安全空间。


    希罗德瞥眼，镭射枪射出最后一丝激光，眼看能量耗尽，他把枪支砸向尸骸首领，也冲着巴伯和里德奔赴而来。


    哗啦！


    幽蓝薄翼张大到极致，却是把巴伯和里德包拢。


    嘎吱嘎吱！被烧黑扭曲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响声，而下一秒，漆黑火焰被风刮倒一瞬，希罗德一行人突破重围。


    “谢了！金头发的好心虫！”巴伯喘着粗气起立，赶紧去看希罗德的伤势，手上变换出虫刃。但希罗德动作却更果断，那原本美丽绝伦的幽蓝羽翼，被他的主人硬生生的割掉大半！


    希罗德额角青筋，他再度确认身上没有被漆黑火焰环绕后，支撑不住，接解除了虫化状态，推开巴伯和里德的搀扶自己的手，一边颇为狼狈的吞下一片安定剂，一边急促呵斥到：


    “还没有结束，快去查看的同伴！”


    而同时响起的，是其他霍默尼斯虫们的痛呼！


    十名霍默尼斯中，五名张开羽翼保护同伴，却被漆黑火焰侵扰，瞬间，他们的身影被大火吞噬！变成了敌人！


    “戴夫！”


    巴伯眼睁睁看着，他们中最会耍滑头的戴夫变成了焦枯的骸骨士兵，正冲着同伴挥虫刃。


    其余四名霍默尼斯也一样。


    漆黑火舌正在地面上不断蔓延，而耳边传来了来自地狱、阴魂不散的声响：


    “都说了，你们都是好士兵，看啊，你们的好兄弟们……杀得多起劲啊！”


    那为首的、把巨大斩\马\刀扛在肩膀上的骸骨笑着，续而转身凝望着希罗德，感叹道：


    “可惜啊，这位先生是只雄虫，不然也是当士兵的好材料。”


    轰隆一声巨响，斩\马\刀又落在了地面，被漆黑火焰焚烧着的骸骨拖着斩\马\刀向着希罗德靠近：


    “好了，要杀先生了，别动，我给先生个痛快。”


    正在和同伴交战的巴伯和里德注意到这边的动机，想要往回赶——


    而这一瞬间的犹豫，足够让虫矛刺穿巴伯和里德的心脏。


    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响起后，十二位骸骨士兵、漆黑的火焰彻底包围了希罗德，此刻，他们都异口同声的说着：


    “看吧，本就是敌人，何必救他们一回？”


    所有骸骨都在微笑，不同的语音，同样的语调，齐刷刷的说着：


    “这些霍默尼斯注定成为我们的士兵，你的行为，只是增添了所有人的痛苦。”


    希罗德冰蓝色的眼眸晦暗不明，他沉默着，直到斩\马\刀横亘于自己的脖颈，他才苦涩的笑出声来：


    “看来，这倒是我的错了，我为我之前的挣扎道歉，但临死之前，你能满足我最后的好奇心吗？”


    空洞的眼眶中，漆黑火焰燃烧着。


    “那么，雄虫，您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干什么？”希罗德虚弱开问。


    眼眶漆黑火焰轻轻摇晃着，沙哑的笑声中，某种不知名的存在开始回答：


    “九渊怨魄，目眦难瞑；”


    “亘古恨焰，灼灼未熄；”


    “汝族膏血，为吾薪烬；”


    “唯尔族灭，吾恨方休！”


    这是某种人类的诗谣，晦涩奇异的音调脱口而出，夹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与恐怖气息。


    而虫族纯粹高等种，S级雄虫，希罗德·阿莫卡因——一个字也不懂。


    但希罗德依旧配合的笑笑，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似乎处于某种谨慎的目的，这位对象绝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哪怕半个字。


    而于此同时，希罗德望着眼屏显示的时间，他垂眼，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他也要赌上一把，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于是，希罗德说：


    “无论您说了什么，都不会成真的，不知名的阁下。”


    “好大的口气。”斩\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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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刀锋贴在了后颈上，眼眶深处的黑火熊熊燃烧着：


    “雄虫，你已经见识我的力量，绝望才是你的命运，又在痴心妄想什么？”


    希罗德眯眼微笑着，他甚至主动做出引颈受戮的姿势：


    “总而言之，还有十秒，您就会彻底失败，如果您有信心，不妨等等看？”


    十秒能改变什么？


    这一星舰的乘客，除了这痴心妄想的雄虫，都已然成为自己的薪柴！


    那骸骨把刀锋高悬，不知该斩下还是问个明白，犹豫之际，他把所有兵力都调集在希罗德的身旁。


    “天罗地网，你绝无活路！”


    而希罗德微笑道：“我看您倒是差不多了！”


    而刀刃已至，希罗德虫化全身，灰黑色外骨骼展开做出了最后的殊死抵抗，伴随着骨裂声和嘶吼声，希罗德忍受着剧痛，他的外骨骼如同碎瓷般，片片碎裂，时间仿佛过得无比漫长。


    希罗德终究是S级雄虫，他撑到了十秒之后。


    下一秒，天地变色，轰隆一声巨响雷霆霹雳，漫天大雨也随之而下！


    希罗德伤痕累累的羽翼赫然张开，和斩\马\刀相撞，但这一次他羽翼的力道，却近乎奇迹弹飞了刀刃。


    滂沱大雨之下，那漆黑的火焰竟显出濒临熄灭的挣扎，如同被拖上岸的游鱼般猛烈扭动；受其操纵的骸骨也随之仓皇地向星舰逃去。


    希罗德挑挑眉，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如果漆黑火焰的未知生物，真的如它所言般强大，那等联盟救援队和警方赶到时，整个萨马拉星早就沦为地狱。


    可当时的事实却是那场大火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B世界的官方只是认定星舰内部有星盗纵火，发生骚乱导致死伤惨重，压根没有察觉到这漆黑火焰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


    这火燃烧不了太久，必将熄灭！


    希罗德在星舰内部搜寻那十二只霍默尼斯时，顺便查询了下天气预报。星际时代的天气预报准确率高达95%，好巧不巧，那B世界对应三周时间内，萨马拉星只下了一场雨。


    是雨导致了这场大火熄灭吗？见过在黑焰那奇异的能力后，希罗德对这个推断保持怀疑态度。更有可能的是，那本该在星舰之上却被希罗德强行留下的乌利，做了什么……


    不过眼下，希罗德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尽力拖慢时间，直到——那场大雨到来


    仿佛承载了整个海洋重量的滂沱暴雨，如同决堤般，轰然砸下。


    希罗德则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着那位正仓皇逃窜骸骨走去。


    火势骤然减弱，那支尸体军队正纷纷倒下。


    最初的高举斩\马\刀者倒下，伴随身边的士兵倒下，还那十二只挣扎到最后的霍默尼斯也跟着到，一个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巴伯”。


    那火焰操纵着巴伯的尸体，向着船舱内部逃去。


    而希罗德微笑着，他残缺的荧蓝羽翼微微一震，就闪身挡对方于舷梯前。


    狂雨磅礴，而高大英俊的金发高等种全身湿透，伤痕累累，但手掌上抬，掌心内是他刚接下的一小捧雨水——


    仅此微露，竟令骸骨裹足，烈火惊惶，不敢近前半步！


    “连雨水都能将浇熄的火，这就是人类向我们复仇的武器？”希罗德轻声说。


    希罗德嘴角那丝嘲讽而怜悯的微笑，终究让骸骨中燃烧的火焰猛烈地动摇起来：


    “人类？你竟知‘人类’之名，可憎的虫族之子！熄灭又如何？我已燃尽整整一星辰战车之虫豸！若非尚未寻得那命定之‘宿主’，我怎能就此熄灭？怎能？！”


    希罗德微微抬眸：“宿主？”


    “拥有人类之心的宿主，黑发黑眸的宿主，拥有着颠倒整个世界力量宿主！高傲的雄虫阁下，就算你能我的熄灭火焰，也绝不可能熄灭他鲜活、滚烫、搏动不止的心！”那声音嘶吼道：“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会向整个世界复仇！”


    而希罗德却笑起来，他缓缓说出：


    “乌利·霍默尼斯。”


    “！！！！”那火焰发出悲鸣般的声音，“你知道这个名字！你害了他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宿主是不是！不然你才不该知道这个名字，我要杀了你，你——”


    希罗德捧起一捧雨水浇下：“快去死，怪东西。”


    他想起B世界行刑台上的那一幕——那时这团漆黑火焰认乌利为主，却在乌利殊死搏斗时袖手旁观，未曾助他脱困。如此看来，这火焰绝非善类。


    火焰在风雨中摇曳，越来越微弱，缩成一点挣扎的火星。它竭力发出最后嘶哑的咆哮：


    “若不是这场大雨……若不是我尚未吞噬足够的血肉……我绝不……绝不该在此刻熄灭！”


    希罗德又捧起一捧雨水。真是够吵的。


    然而下一秒——


    世界的命运之轮骤然偏转。A世界就此踏上了与B世界既相似又迥异的道路。


    那是一个来电。


    希罗德眉梢微挑，接通了通讯。


    “乌利？”


    他抬手拭去嘴角渗出的血沫，吞下一片安定剂。方才冰冷的语调瞬间变得优雅而松弛，仿佛他此刻正悠闲地躺在蒙迪星最奢华的金丝弦酒店的花园躺椅上。


    依附在骸骨上的漆黑火焰，竭力操控着骨架抬起头颅，它听见了希罗德的声音。


    “只是工作而已，一切顺利，当然没事。”


    “……这样吗？啊，原来如此，不用担心，乌利。”


    “没事的，乌利，放松，没事的。”


    希罗德无奈又宠溺地勾起唇角，耐心地、安静地倾听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知道了。那十二只霍默尼斯，是你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对吧？虽然被星盗劫持，但他们大概率没事的……嗯？为什么我这样想？呵，好吧，别告诉别的虫，必须帮我保密，乌利。”


    希罗德垂眸，冰寒的目光落在地面上那奄奄一息的漆黑火焰上，继续对着通讯那端说道：


    “我的工作，其实就是调查兰河星舰的劫持事件。虽然没有新闻报道，但眼下进展比预想的顺利。你的朋友中，有一位叫巴伯·霍默尼斯，对吧？”


    通讯对面的情绪似乎激动起来。希罗德耸了耸肩膀，笑容温柔而绅士：


    “放心，我们已经成功营救了一批虫质，你的朋友安然无恙。你等等。”


    他微笑着，张开那对残缺的羽翼，为那最后一点火星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希罗德将光脑生成的虚拟听筒，稳稳地端放在那具骸骨的头颅边：


    “来吧，巴伯·霍默尼斯先生。我知道大火灼伤了您的咽喉，让您口干舌燥。但亲爱的小乌利来电，您总该跟他说句话。”


    希罗德那冰冷、无机质、充满杀意与威胁的冰蓝色瞳孔，与那漆黑的火焰对视良久。火焰疯狂摇曳，竟透出一丝恐惧与瑟缩。


    操纵着尸骸的诡异黑火摇曳着，挣扎着。半晌，一个干枯、怪异、模仿着“巴伯”的语调，艰难地从尸骸中挤出：


    “我……很好……我们都很好……乌利……但一切都太混乱了……我们……之后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