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中餐厅。


    姜恣脚踩着曲径通幽的仿古回廊，看着暖黄壁灯在打磨光滑的深色石壁上投下昏昧光影，对这略带古朴的地方感到新奇。


    按照Nike提供的包厢号，她一路寻过去，等看到203包厢时她停下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挂着职业化的标准微笑，缓缓推开雕花木门。


    餐桌上方一盏低垂的、造型极简的黄铜吊灯，光线被调得柔和而集中，只照亮餐桌中心区域，


    周围几站盏灯道勾勒出人的轮廓。


    她的视线自然划向Nike准备打招呼，然当看清他对面的那个身影时，目光瞬间凝固。


    光影交错的餐桌另一端，那个坐在高背椅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男人——谈尧！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


    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也不可避免地裂开一道缝隙。


    指尖冰凉，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她只能用力攥紧手包坚硬的棱角，用那点刺痛来维持一丝清醒。


    她一只脚还在门外，一只脚刚踏入包厢，整个人就卡在了这个尴尬的、暴露无遗的位置。


    想退，已经来不及，想进，双腿如同灌了铅。


    “来了，就等你了。”


    Nike转头，笑眯眯地打招呼。


    谈尧的视线也顺带着看过来，男人漆黑沉静的瞳孔没有太大情绪，只淡淡朝她颔首一笑。


    天然的疏离。


    姜恣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无措，重新扯出一抹笑：“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明明她还早来了十分钟……


    “没关系，我们两个早到而已。”


    Nike恍若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笑着歪了下头：“这位就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鼎鼎有名的谈尧，尧哥，你应该认识。”


    然后又看向谈尧：“这是我新招的助理，梓姒姚。”


    说起名字的时候，他仿佛有刻意压重那三个字。


    但谈尧并没有察觉到，朝着梓姒姚一笑：“你好，我是谈尧。”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脸上的笑意也是礼貌生疏。


    姜恣喉咙发紧，那些准备好的社交问候语卡在喉咙里，几经努力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问候，


    “您…您好，谈老师。”


    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然而即使她刻意压低、伪装，在她声音响起的瞬间，就对上了谈尧骤缩的瞳孔。


    他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讶，黑色的眸子直直攫住姜恣的脸。


    谈尧握着水杯的手下意识抓紧，这个声线……太像了……


    姜恣被他看得发毛，生怕自己露了馅。


    关键时候Nike站起来圆场，


    “姒姚别紧张，先坐下。”


    甚至还贴心地拉开了谈尧对面的椅子。


    谈尧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姜恣无法拒绝，再不情愿，也顺从坐下。


    Nike把烫金菜单递给姜恣，笑容满面：


    “别客气，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这里的淮扬菜很地道。”


    姜恣手指有些僵硬地翻着菜单，精美的图片和文字在她眼前模糊晃动。她根本无心看，只想快点结束这煎熬，胡乱指了两道清淡的菜。


    待她点好后，Nike才按了下桌上的铃声，很快有服务员进来接过菜单，再安静离开。


    Nike主动打破沉寂：“姒姚，你看起来怎么很紧张的样子，难不成你是谈尧的粉丝？”


    姜恣：“我……”


    “别紧张，就算你是他的粉丝我也不会辞退你。还是说，你是因为偶像在，所以才这么放不开？”


    似笑非笑的语调带着隐隐揶揄和打趣。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自己控制不住的无措了。


    姜恣思考了几秒，很快做出决定，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确实是谈尧老师的粉丝，原本想掩饰是因为我听说工作人员不要唯粉，所以才……没想到被您发现了。”


    她还要多谢Nike，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掩饰自己。


    毕竟一个粉丝在正主面前无论多紧张都可以理解。


    下一秒谈尧就将目光投向她，没有了方才的意外，只有一望无垠的黑。


    “谢谢你的支持。”


    Nike挑眉一笑：“相逢就是缘，不然谈尧你就圆了我助理的追星梦，加她个好友怎么样？”


    姜恣：“！”


    不必了吧，她的微信是回国那天用新手机号刚注册的，什么都没有。


    还没等谈尧开口，服务生轻敲门进来，端着他们点好的菜呈上来。


    这个话题就这么耽误了，姜恣松了口气。


    她看向桌上的几个菜，油焖大虾，鱼香肉丝，孜然羊肉，以及那道色泽红亮的糖醋小排，都是她最爱吃的。


    Nike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摇头感慨：


    “谈尧，我发现近两年来你的口味儿变了。每次吃饭都吃这么油的东西，你回去的训练量要翻多少倍？”


    姜恣下意识地看过去，以前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喜欢这些菜的意思。


    每次他都是很自律地吃清淡的。


    近两年……是在她消失后吗？


    虽然这么想有些荒谬，甚至自作多情，可姜恣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他是为了怀念她吗？


    所以才吃她喜欢的那些菜。


    谈尧没看她，淡淡地回复着Nike的话：“反正不管吃不吃，我每天都要锻炼。索性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舌之欲，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Nike一笑：“没毛病。”


    看他们都动筷子了，姜恣才跟着动，夹起面前的孜然羊肉。


    香酥的孜然味在口腔中炸开的瞬间，她忍不住眯了眼，好好吃。


    一点都没有羊肉的膻气。


    接下来的时间，大多是Nike和谈尧在聊天，姜恣埋头吃菜。


    偶尔会被cue到，让她适当有参与感，不会觉得尴尬。


    姜恣一直很享受沉浸在美食中的幸福。


    小时候太苦了，吃不饱。


    长大以后觉得能吃饱，还能吃好，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以至于她都忽略了对面人的存在。


    更没发现那“偶尔”流连到她身上的目光，其中的狐疑愈发浓郁。


    姜恣吃得差不多时，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三两下将用过的纸巾叠成小四方块放在桌角。


    忽而，她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从对面射过来。


    目的直达那张四四方方的卫生纸。


    有些习惯，真的会带来毁天灭地的破绽。


    姜恣一瞬间，深有体会，


    她压根不敢抬头，看谈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