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埋进他怀里

作品:《晚春潮

    此刻春去正将人扶进喜房,听见这话时神色顿时变了,她立时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接着连忙将人扶在喜床上掀开盖头,在瞧见是于溪荷时面色骤然一白。


    “三姑娘,怎的是你?”


    她将惊呼压下,连忙走过去将门用力一关,“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等会压床的妇人要来,过会姑爷也要来,掀了盖头可就板上钉钉了……”


    于溪荷浑身仍无力着,她晃了晃头:“白尧可在?今日大姐姐成亲,白尧定是会跟着的,白尧可在?”


    春去已六神无主:“白郎君向来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奴婢极少能捕捉到她踪迹。”


    她极力从怀里拿出那枚同心结,好在这东西重要,她放在了内袋。


    “你将这枚同心结丢到河里,他只要在定会出现,出现……出现后……”她停了停,将气息喘匀,“让,让他立马过来!”


    春去拿过同心结匆匆开了门往外走去,门外来来往往有女使经过,交谈声不断,跟前也尽是红,红的刺眼。


    半刻钟后,窗户哐当一声,一身影突兀出现在门前,他看着在床上的人眉头紧皱,接到视线的于溪荷极力抬眸:“白尧,大姐姐定是还在于府,你快将人带来,与,与我替换……”


    却不知怎的跟前的人没有动弹,只这样看着她,看得她心里一沉。


    他莫不是想将错就错,好让他和于静宜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可,绝不可。


    她呼吸急促了瞬,手无力一般撑在床沿:“你可想清楚了,我替嫁了她,她便要替我嫁入定王府,届时皇家威严,你们可还有见面的可能?”


    话音未落,跟前的人已没了踪影。


    春去也匆匆走近,她分外慌张:“怎的了?白郎君可来了?”


    她已没了力气,眼前逐渐迷蒙,不行,还要去东南角的院子,去赴谢成锦的约……


    ——


    于府,宜香苑。


    同样醒来的于静宜正彷徨着,她浑身无力,不敢高声呼喊,也不敢起身,也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兀自焦急着,看着窗外天色渐晚。


    每每外边有人走过,她都想着要不要将人唤进来,却又因着不知到底嫁过去的是谁而犹豫,可若这么干等着,事情只会更糟,她神色一定,心里默默决定,只要外边再有人经过,她便出声。


    对,就这样。


    思绪才起,门外恰好有人影而来,她就要出声——


    却有另一只手将她阻止,如此熟悉的气息。


    她当即红了眼眶:“白郎……”


    身后的人将她翻转按进怀里:“替你嫁过去的是你家三妹妹,如今已拜过堂,她说如她替你,你便要替她,静宜,我不懂这些,一切听你决断。”


    竟,竟是三妹妹?


    她神色微怔,眼里不断闪过纠结。


    定王府要的只有帝师之女,帝师一共两位嫡女两位庶女,倘若替嫁一事已经落定,而她就是不愿,于家也可送庶女前去,虽是只能做妾,却也是贵妾。


    只是各家面色都不会好看,于家也会丢进脸面,但或许,她婚事如此波折后,若自请去道观清修,也能全了名声。


    可三妹妹……


    她眼眸微暗,一时没有应声。


    许久,她才拍了拍抱着她的人:“那日夜晚,你当真瞧见他们抱在一同了?”


    白尧应:“嗯,我目力极佳,虽不曾点灯,却也瞧得清晰,且那男子瞧你妹妹的眼里,有情。”


    三妹妹说,那男子是靖武侯,若是靖武侯,她们之间或许还有机会,不像他们,已是穷途末路,步入穷巷。


    她将脸埋进跟前人怀里:“送我去吧,这是我的命,不是她的。”


    ——


    齐府,东南角的院子


    这是处已经荒芜的院子,他自知晓这场婚仪后便特意来探查,然后选定了这处,偏僻少有人前来,若是发生状况还能带着人离开。


    溪荷自成了于家人,便少有出门的时刻,便是去她院子,她也顾及着被人瞧见,推拒居多,他们也因此不曾好好聊过。


    思及此他面色微沉,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和人太多太多,也实在需得好好聊一聊才可。


    他将跟前的石凳石桌擦了又擦,直到一层不染,接着又运气将门口到石凳这一块的杂草横扫在一旁,只等人来。


    可却一直不曾有人前来。


    他面色变了变,站起身走了一圈,接着扬声:“蒋弈,席面如何了?”


    院外候着的蒋弈应声:“瞧着那边模样,应是已过半了,对了侯爷,新郎该是要进洞房了,您不去观礼吗?”


    他是小侯爷,消失太久本就惹人注意,若是再不去观礼,恐要引来窥探。


    他眼眸流转,往前走了一段,又一下停住,她不会不来的,就算完全将他抛在身后,她也会为了她阿兄来的。


    “侯爷!那边有人!”蒋弈突兀出声,接着指了一方向。


    他抬头看去,一道身影从上空划过,他身手应是极好的,只是因着怀里抱了人才让他们瞧见,他眯了眯眼,去瞧他模样,却在瞧清那一瞬神色一凛。


    是那日在溪荷院子里的人,莫不是溪荷出了何事?


    “你去告诉我那继母一声,就说我提前走了。”


    说罢他足尖轻点,留下蒋弈匆忙出声:“侯爷,还有伤在身,你莫要动武啊!”


    他已听不见,只极力运转轻功跟上那人。


    ——


    春去苦苦支撑着,用了各种理由才将来压床的夫人拦下,而白尧也终于将人送回,他才将人放在床上,谢成锦后脚便跟着落地。


    他带着满腔疑惑跟着人进了新房,又在瞧见喜床上的于溪荷时神色一变。


    “怎的回事?”他立时上前,拦腰就要将人抱起。


    于静宜没想到人回来,她来不及惊讶,连忙阻止:“别急别急,先换喜服!”


    他忍了忍,只好先转过身去,白尧立在他身旁,他问:“你早知道我跟着你?”


    白尧应:“嗯。”


    “到底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他回想起方才瞧见的溪荷,一身喜服又神志不清,嘴角隐隐还有血迹,他心绪翻涌,握紧了拳,“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身上气息变化太过明显,白尧抬眸看了人一眼,接着淡淡挪开:“有人做了手脚,要她们换嫁。”


    换嫁?


    他面色沉了沉,身后传来声音:“好了,换好了。”


    他倏地转过身,脱下外衣将人一裹,接着抱进怀里,另一坐在床上的人又将他一拦:“我妹妹还昏迷着,你就这样要将人带走,我如何能信你?”


    他抬眸,眼眸极冷:“她就是在你们于家才会这般,若不是你们于家,她怎会突然被换嫁,又怎会如此委屈?”


    他抬手拂过怀里人嘴角血迹,只觉得心里有一块被刀尖刺入,一阵闷痛。


    他从小到大看着护着的人,便是上了树要摔下来也是他垫在下边,何曾这般狼狈过,还有上次下药,她入于府时还挨过尺。


    他倏地将怀里的人抱紧:“我会带她离开。”


    说罢拂开于静宜的手,足尖轻点,消失在原地。


    于静宜迷茫了瞬,带她离开?这是什么意思?她心里莫名不安,抬头去看白尧:“小侯爷莫不是要将人带到侯府去吧。”


    却不等她想清,外面逐渐传来动静,她连忙将盖头往头上一盖,白尧也消失在原地。


    接着房门被推开,一着喜服的郎君迈步而入,还有许多人簇拥着他。


    “齐兄还不快快掀了盖头,好让我等瞧瞧嫂子是何等貌美!”


    “哈哈哈哈,你这般说,小心齐兄记恨你,将嫂子藏的严严实实,不让我等瞧了。”


    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只这些热闹,好似都与她无关。


    于静宜看着跟前刺目的红,僵硬着,扯动了嘴角。


    只是成亲,总归是要笑着的。


    ——


    一上一下,颠簸中带着平稳,接着有风拂过,面颊微凉。


    于溪荷缓缓苏醒,最先迎来的是舌尖的疼痛,是了,她咬了好几下,自是疼的,她动了动手,那无力的感觉已经消失,应是药效已散。


    又是一阵风拂过,周围场景几下变换,她应是被抱着的,她想。


    思绪逐渐回笼,她抬头去瞧抱着她的人,熟悉的下颌,紧皱的眉头下微扬眼眸。


    是谢成锦,并非她以为的白尧。


    不知怎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像满溢的水,随意晃上一晃便要决堤,她挪开视线,声音闷闷的:“怎么每次我狼狈的时候都能遇见你。”


    抱着她的人身形一顿:“醒了?换嫁的事已经扭转,不必担心,如今是于家大姑娘在喜房。”


    “嗯。”她缩了缩脖子,方才醒来发觉眼前已不是红色嫁衣时她便已猜到。


    似是察觉她心绪不高,抱着她的软和了声音:“你怎的不问问我,怎么是我送你出来,嗯?”


    她垂着眼没有应声。


    抱着她的人缓缓落地,带着她落在一处园子里,也不知晓是谁家的园子,他就这般随意将她放在石凳上。


    他随意扯过一旁的狗尾巴草,指节几下流转,一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便出现在他掌心,他将小兔子递到她跟前:“溪荷,你看,你最喜欢的。”


    偌大的掌心里,小兔子显得格外小巧,却不知怎的,她看着看着眼前逐渐模糊。


    接着还温热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掌心,小兔子的旁边。


    谢成锦当即慌了神,他连忙给人擦着眼泪:“怎的哭了,是不是我编的太难看,要不,要不我再给你编一个?”


    他懊恼着又要去扯狗尾巴草,她将呜咽声咽下,抬手拽住了他衣襟。


    “不用了,”她听见自己说,“这个,便已经很好了。”


    她只是,只是想起了从前,想起阿兄还在的时候,他们只是比邻而居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明里暗里与人争斗,也不会像这般,一睁眼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却还要被人按着成亲。


    她抹过眼泪,但是还有,于是又抬起另一只手,可不知怎的,直到双手都被浸湿,眼泪也没能止住。


    她只好将人扯到跟前,将脸埋进他怀里。


    温热逐渐浸湿衣襟,晚风吹过后又逐渐变得沁凉,他没有去看怀里的人,因为他知道,溪荷不喜欢被人瞧见这一面。


    溪荷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是生在乡野里,溪流边,从不被束缚的荷花,是倔强的,不服输的,不被束缚的。


    思及此他眼眸微闪:“溪荷,你不要回于家了,好不好?”


    怀里的人猝然抬眸,用那对微红的眼眸不认同地看着他:“为何?我要回,我答应别人的事还没做完,阿兄也不曾找到,我为何不回?”


    他将人按着:“你答应的事我替你去查,阿兄也可我们一起去寻,于家就是个虎狼窝,你已三番五次被伤害,这次还险些替嫁,如此危险,你为何还要回?”


    “因为那是帝师府,我在书房看到了阿兄的玉佩和阿兄科考的卷子,帝师肯定跟阿兄的事有关。”于溪荷分外执拗,“且我答应的事是后宅,你如何查得到,替嫁一事我也不曾反击,我必须回。”


    跟前的人却没应声。


    她觉得奇怪,扯着人仔仔细细去看他神色,他眼眸微闪,躲开了她视线。


    他在心虚。


    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她几乎不用思考都知道他在心虚。


    她当即跳下石桌,左右环顾一圈就要走出园子,被她落在身后的人捏住了她手腕,她回过头,他仍没出声,也不敢看她。


    她眯了眯眼:“谢成锦,你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他还是没应声,也仍不敢看她。


    她走到人跟前,将他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你是不是把我带到你侯府了?”


    他终于看了过来,声音隐隐气短:“也,也不算吧,如今我和我那继母分府别住,我这一半,不算侯府吧?”


    果然,果然是侯府。


    心底原本的难过悲伤已全部被愤懑替代,她扯过人衣襟,将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人扯到跟她平视。


    “谢成锦,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难道是那般依附别人而活的菟丝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