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不守时，但她不是故意的。


    她在花苞盛开的半个小时前去世了。


    李家上下都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手忙脚乱，除了一些佣人止不住小声哭泣。


    李先生细心将李夫人仪容整理好，替她披上生前最喜欢的衣服。


    “你们母亲年轻时最爱美了，一天天最怕自己变老。”


    “后来人族研究出延长寿命的药剂，媛媛高兴坏了，一口气又买了许多新衣服，我跟星星都没落下，根本穿不完。”


    “现在，带她去赏花吧。”


    ……


    花苞被绿色裹住，很结实。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升起时，这片绿色盛开了橙色花海，就像冉冉升起的太阳，带来希望和光明。


    盛放的花，是永睡不醒的人。


    埋葬地早就选好。


    李家夫妇没什么亲人，也不喜铺张，当日就通知几个老友，当日就下葬。


    只是下葬时，凌星抱着两盒骨灰。


    宋曦不敢置信上前，紧紧盯着多出那盒骨灰的名字：“为什么？”


    明明李先生身体健康，医生都说还有半个世纪可活……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凌星像是很久没说话，声音很慢：“日子太漫长，他活不下去。”


    宋曦抿唇，道：“不是还有你吗？”


    凌星没有说话，接下来的丧葬流程，再没开口。


    宋曦跟在他身侧，接待了一些友人，还有一些得到过李家夫妇资助的陌生人……忙碌整天，李家只剩孤寂。


    他们坐在客厅里，整理白天剩余的事宜。


    凌星忽然道：“没有挚爱的世界，或许每分每秒都在痛苦。”


    宋曦愣了会，知道他在回答白天的问题。


    “人生不止爱情。”她说。


    “确实不止。”


    凌星目光空远，落在某个很近的点，又似乎远在亿万光年之外，穿越时空。


    “父亲失去的不是爱情，是所有。”


    "母亲是他所有，没了母亲，他的世界已经坍塌，不复存在。"


    在乎的东西够多，就不舍得死。


    在乎的仅有一件，当失去后，这个世界就束缚不了他。


    也救不了他。


    宋曦缄默良久，道：“我明白了。”


    夜晚回到房间。


    凌星道：“父亲和母亲都走了，我们明天离婚。”


    “行。”宋曦没有反对。


    第二天，宋曦却没等到凌星。


    管家也没联系得上，劝慰道：“少夫人，少爷他心里难过，应该是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宋曦嗯了声，道：“管家，你也别难过。”


    接连几天，凌星都没有出现。


    管家想到殉情的李先生，有点慌：“少夫人，您说少爷他是不是想不开呀？”


    “他不会。”


    宋曦能肯定这点，却也关注他的安危。


    回到书房，找到某个开关，凌星没有改掉位置，她得以来到那片世外桃源。


    空间很大，但没有凌星的踪迹。


    他到底去哪里了？


    .


    精灵族的星舰姗姗来迟。


    慕随卿长发落地，却不染一丝尘埃，透着莹亮光芒，茶色长发中续着一缕黑发，颇为显眼。


    “宋曦的棺椁在哪里？”


    慕随卿问旭空。


    在龙族找了一圈，只找到这么个闲的。


    “不知道，龙族也在找。”


    旭空情绪不高，眉间透着抹煞气，“人族那边天天在催，让我们把遗体归还，现在联盟帖子已经把龙族骂成抢劫犯了。”


    “要是我们有遗体，早就还了，还轮得到人族嚣张？”


    旭空看这群实力低级，气焰嚣张的人族不爽很久了。


    慕随卿知道棺椁在颂歌那里，可问题是，这崽子也不见踪影。


    “你们确定每个地方都找过了？”


    “龙族每个地方，上下上下里里外外，确定都没有错漏？”


    “不信自己找。”


    旭空没工夫搭理这些废话，抄上家伙，去打最近的一窝星盗了。


    精灵族大抵选址好，联盟发生天灾，就连人族也没能避免，可精灵族愣是完好无损，免了救灾的烦恼。


    慕随卿悠哉回到精灵旧址，两个随从手脚麻利打扫。


    “圣子，您说崽崽王会藏到哪里去呢？”


    “我又没带过这崽子，哪里知道。”


    慕随卿漫不经心说，“总归这崽子除了认贼作母这点讨厌，别的还算过得去，干不出凌辱尸体的事。”


    身子一跃，躺在中间喷泉上，悠哉看他们忙活。


    “……”


    两个随从知道他们圣子不喜颂歌，不出声了。


    这百年来见证了他们圣子一开始悼念宋曦，写了一堆悼亡诗，后来又逐渐遗忘，回归原来风花雪月的日子。


    虽然圣子一向是这么个精灵，被别的雌性说风流。


    但他们总有点不得劲。


    那可是宋曦，唯一的5S雌性，这么美好的雌性，圣子喜欢上他就该铭记一辈子！


    这些只能在心里蛐蛐。


    慕随卿忽然道：“啊，我知道了。”


    简短一句话，差点让随从以为自己的蛐蛐声说了出来。


    就见慕随卿跳到他们面前，拍拍肩膀：“好好干，我去个地方玩玩。”


    眨眼就开着飞行器，消失无踪。


    “圣子会迷路吗？”


    “应该不会，这里都有路标。”


    .


    森林吞并整座废城，连同路标。


    慕随卿踩着半人高的杂草，准确走到某个位点，看到破败中唯一完好无损的房子。


    那是他时常半夜偷溜过的地方。


    连窗台都保存完好，充满着生灵气息。


    慕随卿站在落地窗前，里面拉着窗帘，看不清景象，他轻叩玻璃。


    “他们都说你从未提起过她，她的存在于你只是符号。”


    “却不知，原来你最思念她。”


    “是吧，颂歌。”


    随着名字落下。


    身后数百棵安静的大树忽然鬼魅移动，无数绿色枝叶化身刀片，包围着落地窗前的雄性。


    5S对3S，这场胜负一目了然。


    慕随卿眼中却没有被死亡的威胁。


    “杀我，何至于斯。”


    执起胸前一缕乌发，摇了摇，周身划破他外衣的叶刃瞬间瓦解。


    窗帘飞起一片角落，露出一双墨绿色双眸，野兽啃食般，死死盯着他执起的乌发。


    慕随卿眼中含笑：“要不要听听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