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星的公寓里，段阳被安置在客房的床上，仍然昏迷不醒。张闻周拧干湿毛巾，擦拭着好友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那些诡异的红色纹路像活物般在段阳皮肤下蠕动，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左胸心脏位置。


    "他体温还在升高。"张闻周盯着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39.8℃，声音发紧，"这些纳米机器在他体内繁殖？"


    蒋子星从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金属腕带，动作娴熟地拆解改装："林志鹰的系统是吞噬型，会改造宿主神经系统。"他将改装好的腕带扣在段阳手腕上，屏幕立刻亮起一串跳动的数据，"但我父亲似乎在其中加入了抑制程序..."


    张闻周注视着蒋子星紧绷的侧脸。即使在这种时刻，他操作仪器的样子依然带着一种精准的美感，修长的手指在电路板间灵活穿梭，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与机器对话。


    腕带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红光投射出段阳体内的三维成像——无数红点正在血管中流动，逐渐向大脑区域聚集。


    "糟了。"蒋子星猛地直起身，"它们在构建神经链接。"


    "什么意思？"


    "就像王慧那样。"蒋子星快步走向书柜，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黑色设备，"被完全控制后，宿主会成为林志鹰系统的延伸终端。"


    张闻周胃部一阵绞痛。他想起王慧昏倒前非人的眼神，那种多个声音叠加的诡异语调。难道段阳也会变成那样？


    蒋子星将黑色设备连接到腕带上，屏幕闪烁几下后显示「系统权限验证中」。他犹豫片刻，将自己的音符项链取下，嵌入设备凹槽。


    "你要干什么？"张闻周抓住他的手腕。


    "用我的系统做干扰源。"蒋子星没看他，手指飞快输入代码，"我们的系统和林志鹰的同源，但功能相反，或许能暂时阻断——"


    "太危险了！"张闻周声音发颤，"如果那些纳米机器反过来侵入你的系统呢？"


    蒋子星终于抬头，眼神坚定得近乎固执："还记得安全协议第三条吗？危险情况下，优先采取成功概率最高的方案。"


    两人对峙的几秒钟里，段阳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渗出淡粉色泡沫。张闻周咬牙松开手，转而按住好友痉挛的肩膀。


    蒋子星按下启动键，设备发出高频嗡鸣。他闷哼一声，脖颈处浮现出与段阳相似的红色纹路，但颜色更浅，形状也更为规整，像是某种电路图腾。


    "子星！"张闻周想冲过去，却被蒋子星用眼神制止。


    "别打断连接..."蒋子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角青筋暴起，"正在建立防火墙..."


    客房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气味。张闻周的手环突然自动激活，月亮吊坠发出柔和的蓝光，与蒋子星的红色纹路形成鲜明对比。


    「系统提示：检测到兼容系统介入，是否启动协同模式？」


    张闻周毫不犹豫点击确认。蓝光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在地板上延伸成一道光带，与蒋子星脚下的红光相接。两种颜色交融处迸发出紫色火花，段阳身上的红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有效！"蒋子星声音里带着惊喜，"继续维持连接！"


    三分钟后，段阳的呼吸趋于平稳，皮肤上的红纹只剩下淡淡的痕迹。蒋子星踉跄着切断连接，设备冒出缕缕青烟。张闻周及时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张闻周摸到他后颈的冷汗。


    蒋子星摇摇头，指向书桌："父亲的工作硬盘...银色那个...可能有抑制剂的配方..."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前倾，重重倒在张闻周肩上。张闻周半拖半抱地将他安置在沙发，才发现蒋子星后背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那些红色纹路正在他皮肤上缓慢消退，留下蛛网般的淡痕。


    安置好两人，张闻周在书房找到了那个银色硬盘。插入电脑后，屏幕弹出生物识别窗口。他犹豫片刻，拿起蒋子星的项链在感应区轻触——竟然解锁成功。


    硬盘里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加密文件夹，其中一个命名为「Soulmate_Project_Truth」。张闻周点开后，一段视频自动播放。


    画面中的蒋父比现在年轻许多，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如果有人在看这段录像，说明计划已经失控。"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林志鹰的系统本质是神经寄生体，会不断寻找新宿主...而唯一能对抗它的，是双向引导系统..."


    视频突然跳转，出现一组复杂的数据模型，正是张闻周和蒋子星手机上系统的雏形。


    "两个高度匹配的宿主通过情感连接产生共振波，能瓦解寄生体的神经链接。"蒋父的声音继续道，"但系统需要自主选择...不能强制配对..."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实验室监控录像——年轻的蒋父偷偷将一个设备放入婴儿保温箱，里面躺着刚出生的蒋子星。


    "我在子星体内植入了基础系统核心，只有遇到真正灵魂伴侣时才会激活。"蒋父抚摸屏幕上的婴儿影像，眼神复杂，"这不是控制，而是...保护。"


    视频最后，蒋父突然直视镜头，仿佛能看见未来的观看者："如果你是我儿子选中的人，请记住——系统安排相遇，但相爱永远是自己的选择。"


    屏幕暗了下去。张闻周呆坐在椅子上，耳边回荡着视频里的话。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质问。


    他们之间的一切，从初见到心动，真的只是程序设定吗？


    "闻周？"蒋子星虚弱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张闻周关闭视频，机械地走回去。蒋子星已经坐起身，正用湿毛巾敷着额头。见他神色不对，蒋子星皱眉："硬盘里有什么？"


    "你父亲录制的真相。"张闻周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似人声，"我们的系统...从你出生就被植入了。"


    蒋子星的表情凝固了。他缓慢地放下毛巾，伸手去拿电脑，但张闻周抢先一步扣上屏幕。


    "先救段阳。"张闻周生硬地转移话题，"视频里提到抑制剂配方，在哪个文件夹？"


    蒋子星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追问。两人沉默地查找文件，最终找到一个标注「NT-7」的分子结构图。配方需要几种特殊化合物，蒋子星从父亲实验室"借来"的工具箱里恰好都有。


    制作抑制剂的过程像一场诡异的仪式。蒋子星将不同液体混合，最后滴入自己的一滴血——纳米机器携带者的血液是关键催化剂。溶液瞬间由蓝转红，又变成清澈的金色。


    "扶起他。"蒋子星将液体吸入注射器。


    段阳在药物注入静脉的瞬间惊醒，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他的瞳孔扩张到极限，几乎占据整个眼眶，皮肤下的红纹疯狂扭动，然后突然全部消退。


    "成...功了？"张闻周不确定地问。


    段阳的眼神逐渐聚焦，艰难地辨认着两人："闻周？...这是哪？我怎么..."话未说完又陷入昏睡，但这次呼吸平稳，体温也开始下降。


    蒋子星长舒一口气，踉跄着靠墙坐下。张闻周拿来毛毯盖在段阳身上，刻意避免与蒋子星目光接触。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电子设备运转的轻响。


    "那个视频。"蒋子星突然开口，"还说了什么？"


    张闻周背对着他整理医药箱："说你父亲在你婴儿时期就植入了系统核心。"


    "所以我们的相遇..."


    "是系统计算好的匹配。"张闻周猛地转身，声音发抖，"所有心动、所有亲密，可能都只是程序设定的结果！"


    窗外的闪电照亮蒋子星苍白的脸。他缓慢站起身，向张闻周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你真是这么想的？"


    张闻周想说"是"，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音乐节上蒋子星为他写的歌，想起天台上那朵精心培育的蓝玫瑰，想起每次危险时刻对方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这些怎么可能全是程序？


    "系统也许让我们相遇。"蒋子星停在一步之遥，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滑落——张闻周这才发现他刚才出去过，"但它不能决定我每次看向你时加速的心跳，不能编程我在你笑时感到的温暖..."他抓起张闻周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的每一次悸动，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像被困的小鸟。张闻周突然意识到蒋子星全身都在发抖，不仅是发烧的缘故。


    "你出去干什么了？"张闻周摸到他湿透的衣袖。


    "查看王慧的情况。"蒋子星的声音低下去，"医院说她昨晚自行离开了...监控显示她手腕上的符号变成了林志鹰系统的标志。"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浇下来。张闻周下意识看向床上的段阳："所以他也会..."


    "抑制剂只能暂时阻断。"蒋子星疲惫地揉着眼角，"要彻底清除纳米机器，需要系统共鸣产生的特定频率...刚才我们意外触发的那种。"


    雨势渐猛，狂风拍打着窗户。张闻周翻出干毛巾递给蒋子星，两人的手指在布料间相触，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


    「系统提示：亲密值达到95%，解锁"共感同步"功能。在无物理接触情况下可感知对方强烈情绪。」


    蒋子星显然也收到了提示。他苦笑一下："看，系统还在尽职尽责地推进我们的关系。"


    张闻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再试一次共鸣。"


    "什么？"


    "既然系统能增强我们的连接，"张闻周拉着他回到段阳床边，"也许能定向清除那些纳米机器。"


    蒋子星犹豫道："太危险了，我们还不完全了解这种功能..."


    "段阳等不起。"张闻周直视他的眼睛，"王慧已经失控，如果段阳也变成那样..."


    蒋子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两人分别握住段阳的一只手，闭上眼睛尝试调动刚才那种连接。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只有雨声填满沉默。


    "专注想同一个画面。"蒋子星低声引导，"想象一道光包围他..."


    张闻周努力集中精神，却总忍不住想起硬盘里的视频。那些关于系统操控、程序设定的真相像刺扎在心头。他能感觉到蒋子星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别的什么。


    突然，一阵奇异的嗡鸣在脑海中响起。张闻周"看见"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前方是蒋子星的背影，他们之间连着一条发光的蓝线。而在更深处，段阳的身影被红色丝线缠绕，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我看见了..."蒋子星的声音在意识中回荡，"跟紧我。"


    他们沿着蓝线向前，那些红丝线察觉到入侵者，立刻如毒蛇般袭来。张闻周本能地想逃，却感觉蒋子星在意识中紧紧握住他的手："信任我。"


    红色丝线接触蓝光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像烧熔的塑料般蜷缩起来。两人一步步逼近段阳，蓝光所到之处，红网分崩离析...


    现实中，段阳的身体突然弓起，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液体。张闻周和蒋子星同时惊醒，发现段阳皮肤上的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终只剩下锁骨处一个小小的圆形疤痕。


    "成功了？"张闻周喘着气问。


    蒋子星检查着段阳的脉搏："纳米机器集群被瓦解了，但核心标记还在...这已经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段阳的眼皮颤动几下，缓缓睁开："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王慧...她在梦里一直喊救命..."


    张闻周扶他喝水的功夫，蒋子星已经拿着平板电脑走过来："刚收到的校园监控画面。"


    视频显示，今天凌晨三点，王慧独自走出医院大门。她的动作机械得不似人类，右手腕上的符号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她经过摄像头时，突然抬头直视镜头，嘴角扯出一个非人的微笑——那表情与林志鹰如出一辙。


    "她被完全控制了。"蒋子星关闭视频，"而且..."


    "而且什么？"张闻周追问。


    蒋子星调出另一段录像。画面中，王慧站在学校天台上，周围是五个同样眼神空洞的学生，他们手腕上都有变异的红色符号。


    "她在组建自己的宿主网络。"蒋子星的声音沉重如铅，"林志鹰的系统...正在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