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溃于蚁穴

作品:《恶女她恃宠行凶

    吴畏显然是真的拿他们没办法了,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半天也没说出个字。


    “如今绥江水位不高,雨季之前补上就成。”她硬邦邦地说道。


    小吏漫不经心地应和着:“是这个理。”


    谢晦已站在堤坝边缘向下探望,忽然发现堤坝中位尚有一道白色的痕迹,粗细深浅不一,断断续续地,延伸到堤坝的另一端。


    这是什么东西?


    谢晦已不禁伸手拉了一下吴畏的衣袖,用目光询问她此处缘由。不料,吴畏这一看,竟当场皱紧了眉头。


    为了求证,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官兵,“阿禄,你替我去取绳子来,我要下去看看。”


    “哎!”阿禄一口答应,跑下堤坝去了汛房。


    “吴老弟,你发现什么了?”小吏问道。


    “下去了才能确定。”


    吴畏死死盯着那道白色长痕,心中的疑惑只高不低。


    阿禄带了几个弟兄一同折返,将手里的两根粗麻绳交给了吴畏,“你站在那,我们几个替你捆好放下去。”


    “小事情,我自己来吧。”


    吴畏动作娴熟地用绳子在身上打了个结,绕到后背时,被谢晦已顺势接了过去,在她腰身上转了两圈。


    “风大浪高,小心行事。”谢晦已悄声叮嘱道。


    虽是有风声,可避免她的声音被旁人听去,吴畏忽然爽朗一笑:“放心吧,你师兄我下去多少次了,还轮不到你替了我。”


    说着,她还转头对那些官兵们笑了笑,“诸位帮我拉紧些,别让我在小师弟面前出糗啊!”


    阿禄笑骂道:“你这夯货,我偏第一个撒手,叫你非在后辈面前出风头。”


    “你试试看?叫你来年也升不了职务。”


    谢晦已接过吴畏手中的工具,替她收在手中。坝上几人合力缓缓将吴畏放了下去,那道瘦小身形在风中晃了晃,秤砣似的,逐渐下到江面附近。


    吴畏对上面做了个手势,随即摸出后腰上的匕首,一刀一刀在白痕上面刮刻,将掉下来的颗粒存放在腰间的囊袋之中。


    阿禄在上面喊了一声:“喂!好没好?开始起风了!”


    “再等等!”吴畏回应道。


    谢晦已低头望去,只见她又撑着外壁堆砌的条石,缓缓向旁侧移去,走到极限时,上面的人也配合地向她所在方位移动了几步。


    风声渐大了,江水愈发浑浊了。


    吴畏许是终于死了心,抬头对上面的人招了招手,阿禄几人又合力将她拉了上来。


    待站稳后,吴畏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需要找祖父确认一下。”


    ***


    “盐?”


    “吴公子,你是说,那一整条长长的白痕,是盐?”谢晦已惊愕不已。


    吴畏点头道:“是。盐不仅存在于堤坝上,还挂在黄土江岸边。”


    谢晦已坐在吴前辈身侧,面色凝重地看着吴畏,“绥江发源于西侧高山,定州又不与外海邻接,哪来的盐?”


    吴畏也想不通,索性转头看向吴前辈,“祖父,你知道吗?”


    吴前辈考量了许久,终是叹息一声:“阿畏,你真的看见江水里有明显分界?”


    “我不确定,因为起了风,”吴畏颇感遗憾地摇了摇头,“上层的江水速度极快,从西边而来直接盖了过去,我便是有心查看也看不清了。祖父,我依旧怀疑那里有暗河汇入,可这条暗河从未被记载在册啊。”


    吴前辈闻言,神色又是凝重几分,“捕风捉影的事,没有实际证据之前不要乱讲。”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谢晦已,“谢小姐,此事您若想上报给指挥使大人,尽管往老头子我身上推。是我核查疏忽,阿畏她口无遮拦,嘴里没句话可信。”


    吴畏腾地站起身,气愤开口道:“祖父!堤坝若是出了问题,又赖不到你头上,你守了十余载已经够了,为何还要替他们顶罪?”


    “阿畏,”吴前辈难得严肃起来,“图纸是我画出来的,我就该为它负责一辈子。什么叫顶罪?堤坝上的那些孩子们,何尝不是无辜之人?”


    谢晦已看出他们在打哑谜,不禁出言询问道:“吴前辈可是有什么苦衷?李大人向来待人宽厚,由我代为转达,也能转圜一二。”


    “没什么。”吴前辈含糊其辞。


    吴畏却是替他作答道:“祖父又没有免死金牌,由我报官还是由祖父报官,都是一样的结果,还望谢小姐将今日之事如实转告给李大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我相信钦差大人不会轻纵这群人,圣上也不会轻纵定州乱象。”


    “胡闹!”吴前辈用茶杯重敲木桌,“像你这种一腔热血的愣头青多之又多,又有几个得了好下场?你祖父我早已不在官场,又能护你几分?”


    “既然如此,祖父当初为何叫旁人抢走了你的功劳?”


    吴畏毫不退让,“每逢寒凉阴雨天,你这双腿便要疼上整日,凭什么受累的是你,勘察地形的是你,监督堤坝的也是你,最终却是那人加官进爵,又因治理绥江之功,获赐免死金牌一枚?”


    “够了!”


    吴前辈呵斥一声,随后转头向谢晦已致歉:“阿畏说的话,还请谢小姐莫要当真。”


    谢晦已忙摆了摆手:“吴前辈放心,吴公子是有真才实学的,盛朝需要这样的人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也明白。”


    思忖片刻,她又对祖孙二人说道:“但此事非同小可,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我自是不敢知会李大人的。”


    “这样也好,”吴畏回答道,“等风停了,我便再去一趟江塘。待确认后,我定会给谢小姐一个肯定的答复。”


    “吴公子送信到这里便好。”


    说着,谢晦已从怀中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字条,上面写着一个住处,“我的侍女会转达给我的。”


    “好。”


    “瞎起哄,好什么好?”


    几名女子围坐在厢房中,各自拿了自己的花样,跟着中间的那名女子学习针法。


    李兰畹笑道:“哪里不好啊?温小姐的绣工出神入化,我们喊你一声‘师父‘怎么了?”


    妙青觉察到了什么:“咦?温小姐绣的是鸳鸯呢,难怪不叫我们瞧。”


    “什么鸳鸯?温小姐这是恨嫁了?”谢晦已轻叩门扉,随即跨入门槛。


    此处是温若水购置的一套小院,离西城门近,又颇为隐蔽,谢晦已昨夜将妙青安顿在此处,并没有带她回温泉庄子,李灵濯也没有过问。


    看清来者后,温若水放下针线,一个箭步走到谢晦已身前,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惊奇道:“谢小姐,你这身衣服好特别。”


    谢晦已“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方才管人借的,倒是忘了还回去。”


    “不急不急,叫我再多看两眼。我那几间成衣铺子正愁没有新样式呢,如今我也不好出面,不妨留在这边绘制花样。”


    温若水认认真真地打量她身上的江工服,“这样式便于劳作又十分简洁,倘若用在女子骑服上,或许能增添几分舒适。”


    说罢,她抬头看向谢晦已,“谢小姐,妙青留在这里,我就顺势使唤她几日啦?”


    谢晦已:“你要做什么?”


    温若水对她眨了眨眼睛:“让她帮我试新衣。她生得这样标致,走出去简直是我的活招牌,谢小姐不会这样小气吧?”


    谢晦已闻言看向妙青:“妙青,你意下如何?这会儿答应她的话,日后穿了丑衣服,可别向我抱怨啊。”


    妙青笑着连连摇头:“小姐,属下没有异议。”


    谢晦已又转头看向温若水,打趣道:“你是做商人的,可以你我的交情,难不成还想从我这里讨利?这件骑服所得分给妙青一成,如何?”


    “好说。”温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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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爽快道。


    妙青完全没有想到会天降横财,连忙向她们二人行礼道:“多谢温小姐,多谢主子。”


    谢晦已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好了,谢来谢去的怪麻烦的。都坐吧。”


    “是。”


    重新落座后,李兰畹率先开了口:“方才我便想问,姐姐,你是从江塘回来?”


    “对,有些情况超乎我的预期。”


    谢晦已将方才所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不过隐去了吴畏的女子身份。


    听罢,妙青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主子,我这边也有要事禀报。”


    “安定侯给你下达命令了?”谢晦已转头看她。


    妙青点点头:“是。他让我列出一份名单,写上与李大人来往密切的所有官员,一旦有人前往江塘要立刻禀报他。我想,他定是知道些什么。”


    谢晦已又问:“你们二人昨夜宿在这边,可有瞧见什么吗?”


    温若水摇了摇头:“没什么异样。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外面一起风屋门就咯吱咯吱的,真令人烦躁。”


    话音刚落,她们就听见了大雨倾盆而下的声响。温若水起身去关窗,可风吹得太烈,她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合上木窗,还被淋了一身雨水。


    “这雨怎么下得这样大?”


    天幕好像被忽然撕开一道口子,短短几瞬,便化作了笼罩全城的成线烟雾。


    以及夹在在雨雾中的呐喊,由远及近:


    “出事了!”


    “江塘出事了啊!”


    ***


    是夜,李灵濯回来得很晚。


    谢晦已提着雨伞站在外面,见他从马车走下来,她当即迎了上去。


    “你一直在等我?”


    李灵濯心情很不好,但是瞧见谢晦已在外面等着自己,他积攒了一天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手中的伞被他接过,谢晦已顺势挽住了他的臂弯,“知道你今晨外出没拿伞。今日出了什么事?回来这样晚。”


    “堤坝那边出了点状况,”李灵濯的脸色有些阴沉,“你穿得少,进去再说。”


    待李灵濯沐浴出来,谢晦已正捧着本书坐在床榻上。


    李灵濯走过去,将书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这是谁写的游记?”李灵濯翻了几页,“你想去炬州?”


    “随便看看……”谢晦已忽然打了个喷嚏。


    李灵濯抬手去摸她的额头,“等了我多久?可是着凉了?我去给你弄碗姜汤。”


    “不用那么金贵,”谢晦已摇了摇头,随后依偎在他的怀中,“你在这里陪我就好。”


    难得见谢晦已如此依赖自己,李灵濯顺势揽住她,略带愧疚地解释道:


    “我被堤坝那边的事情绊住了。下雨前,泥土里忽然冒出来一些蚂蚁,还爬上了堤坝,我担心是烛夜搞的东西,于是留在现场盯着那群官兵,等他们把东西消灭干净了才回来。”


    “怎么这样突然?”谢晦已惊愕地抬起头,随后又有些担忧地垂下眸子,“还好眼下并非雨季。”


    李灵濯目光望向虚无,缓缓叹息了一声:


    “江塘从先帝时期就开始修,刚刚撑了十多年,当时主持绥江治理的官员,如今都还在朝任职。倘若是堤坝修筑有问题,倒也还能将当时的官员召到定州来审,只是一来一去的时间太久,我免不得要提早回京。”


    谢晦已想起吴畏的话,不禁询问:“是哪个官员?我听闻,当年因治水有功,先帝还赐了此人一块免死金牌。”


    “是当今的工部尚书,卢贤。”李灵濯回答道。


    原来是他。她的好父亲,如今已经是工部尚书了。


    听见这个名字,谢晦已缄默不语,可眼中的杀意却瞬间迸发,冷冽得像窗楹上经久不化的冰霜,恨不能直接杀入京城,将他的脑袋挂在南边的城门楼上。


    他正是通过南门将自己送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