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还在虚拟广场上空激荡。


    “守护者！”


    “守护者！！”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找到全新目标的振奋。


    赵刚挺直的军礼还未放下，陈兰博士脸上的泪痕也未干。


    十万人的意志，在“守护者协议”这个伟大的旗帜下，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一起。


    人类文明，仿佛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生。


    然而。


    就在这片狂欢的顶点。


    尖锐。


    急促。


    一种能穿透灵魂的撕裂感，取代了“盘古”AI向来平稳的机械音。


    一种从未有过的，最高等级的警报，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艘“昆仑号”！


    “红色警报！红色警报！”


    “检测到超光速高维能量体正在接近本星系！”


    “威胁等级……”


    “灭绝！”


    灭绝。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冰冷的巨钳，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广场上鼎沸的欢呼戛然而退。


    上一秒还在天堂，下一秒就坠入冰窖。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那份刚刚燃起的希望与骄傲，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击得粉碎。


    “什么情况！”


    林易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第一时间切断了虚拟广场的连接，意识瞬间返回舰桥。


    “盘古！把图像给我切过来！”


    不需要他多说，舰桥中央的主屏幕上，画面已经切换。


    那是一片深邃的宇宙。


    而在画面的边缘，出现了一片……无法形容的“东西”。


    它不是任何实体。


    它是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阴影”。


    这片阴影不反射任何光线，不发出任何辐射，甚至连背景的星光都被它吞噬，留下了一片纯粹的、绝对的黑暗。


    它就像宇宙这块幕布上的一个破洞。


    一个正在朝着他们，朝着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悄然逼近的破洞。


    “它的引力场是扭曲的！”一名天文观测员尖叫起来，手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脸色惨白，“不！它没有引力！它在抹除引力！空间在它面前……在消失！”


    “盘古”AI的传感器，在尝试对它进行扫描时，只能反馈回一种属性。


    一种无法被定义的属性。


    纯粹的虚无。


    那是一种连“死亡”和“寂静”都无法形容的空白。


    “老大！”程鹏一个箭步冲到林易身边，声音都变了调，“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二维黑洞吗？”


    “不。”林易死死地盯着屏幕，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它比黑洞更可怕。”


    他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正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昆仑号’，进入最高战斗状态！”


    “‘强相互作用力’护盾，功率开到最大！”


    林易的命令，让混乱的舰桥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地操作起来。


    然而，“盘古”AI接下来的报告，却给所有人泼下了一盆冰水。


    “模拟运算已完成。”


    “面对该‘未知现象’，‘强相互作用力’护盾理论防御效率为……零。”


    “所有已知物理武器，包括‘奇点坍缩弹’，理论有效性为……零。”


    零。


    零。


    两个冰冷的数字，宣判了人类最强科技的死刑。


    唐若秋快步走到林易身边，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什么意思？什么叫无效？”


    林易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锁死在那片不断扩大的“阴影”上。


    “意思就是，它根本不是一个我们可以‘攻击’的敌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舰桥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它不是来摧毁我们的，也不是来吞噬我们的。”


    “它是来‘覆盖’我们的。”


    林易抬起手，做了一个擦拭的动作。


    “就像用橡皮擦，把我们从这幅画上，彻底抹掉。”


    认知颠覆。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战争。


    这是降维打击。


    不，连降维打击都算不上。


    这更像是一次……清理。


    “我们还有能源！”程鹏急了，他一把抓住林易的胳膊，“老大！我们还能进行一次短途的曲率跳跃！现在跑，说不定还来得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对！林易！”唐若秋也急切地劝道，“‘守护者’协议的前提是我们要活着！我们必须马上走！”


    逃跑。


    这是刻在所有生物基因里的本能。


    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星际方舟，在真正的“高维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们引以为傲的所有科技结晶，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可笑的摆设。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林易身上。


    走，还是留？


    林易缓缓地转过身。


    他没有看程鹏，也没有看唐若秋，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看向了屏幕上那颗在“阴影”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也格外脆弱的蔚蓝色星球。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程鹏以为他会下令逃跑。


    然而，林易却摇了摇头。


    “我们跑不掉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


    “‘天琴族’已经用整个文明的覆灭，证明了这一点。”


    “这种‘橡皮擦’，擦掉的不是一个星系，而是一个坐标。只要我们存在过，就会被定位，跑到宇宙的尽头，也只是换个地方被抹除而已。”


    这番话，让舰桥里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林易看着众人灰败的脸色，忽然，咧嘴笑了。


    这个笑容，和他平日里整活时的笑容完全不同。


    没有骚话，没有憨厚。


    只有一种坦然。


    “我们是‘守护者’。”


    他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遍了“昆仑号”的每一个角落，传到了十万公民的耳中。


    “这不是一句口号。”


    “这是我们刚刚选择的道路，也是我们作为人类，在这片陌生的宇宙中，立下的第一个誓言。”


    他转向程鹏和唐若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如果注定要被抹去。”


    “我选择，死在我的岗位上。”


    那一刻，程鹏愣住了。


    唐若秋也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林易的B面。


    那个藏在乐子人外表之下，只在最关键时刻才会出现的，孤勇者林易。


    林易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主控台，他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高大。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争辩的机会，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那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全船！


    “‘昆仑号’，放弃逃逸程序！”


    “进入‘盖亚星球’同步轨道！”


    “将所有能源，全部注入星球尺度的‘量子蜃景’系统！”


    “我们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尝试将这颗星球，连同我们自己，从‘它们’的视线中，彻底‘隐藏’起来！”


    命令下达。


    “昆仑号”，这艘承载着人类文明所有火种的方舟，在故事的最高潮，调转了船头。


    它没有冲向象征着生机的远方。


    而是毅然决然地，飞向了那颗它刚刚发誓要守护的星球。


    它要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守护新家园的，最后一道，也可能是最无力的屏障。


    它要进行一场豪赌。


    用人类文明的全部，去赌一个看不见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