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鱼到的晚一点。


    这得归功于出门时，谢无妄像是老父亲一样殷殷叮嘱，好似她要出多远的门很长时间不回来了。


    又给雪青和十三下命令，让寸步不离跟着她，若是她有伤到丁点，回来拿两人是问。


    可不得了，两人跟拿了圣旨一样，连她走路快点都要管。


    哪怕她已经强调自己只是半瞎，两人依旧充耳未闻，我行我素，要不是她强烈反对，两人恨不能架着她慢慢走。


    从山庄门口走过来，硬是花了好长时间。


    沈池鱼给磨的没了脾气，真服了，到底谁是主子啊？


    等到暖阁时，又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今日着了身朱色锦缎袄裙，外罩月白绣折枝梅的狐裘斗篷，墨发用一支步摇高高挽起。


    脸上略施脂粉，但因身体不好，肤色还是呈现出剔透的苍白，减弱了她昳丽的眉眼的攻击性，反衬得气质沉静疏离。


    与满堂的热闹繁华有些格格不入，但又奇异般引人瞩目。


    卫凝亲自迎到暖阁门口，亲**挽住她的手臂，嗔道：“可算来了，我脖子都等长了，路上冷吧？快进来暖暖。”


    言语行动间尽是维护。


    踏入暖阁，不少目光聚过来，有好奇，有打量，大多是善意。


    几位曾与沈池鱼有过数面之缘或想是结交的千金主动上前打招呼。


    “还得是我们**郡主有排面，沈姐姐可好久没出来参与过宴会了。”


    “池鱼今天这身衣裳真好看，衬得人像雪里的梅花。”


    “沈姑娘气色瞧着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个个语气热络，态度殷勤。


    与两年前她初回相府，因乡下出身和进过青楼被鄙夷和冷淡境遇已是天壤之别。


    斗败江令容，拿下摄政王，和公主郡主成为好友，一个多月前还因提出雪灾防患方案被陛下赏赐。


    纵然有人心里依旧看不上她，但准摄政王妃的身份和相府千金的权势荣宠，已足够让这些贵女们换上一副笑脸。


    世情如此，众人一直遵循着这种生存法则。


    沈池鱼应对得体，既不过分热切，也不失礼数，简短应答着，大多时候是卫凝在一旁帮着周旋。


    不仅是因为她记忆缺失认不清人，也因有些人站得有点远，她根本不知道说话的是谁。


    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非要在其乐融融的氛围内跳出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赵羲和便是其中一个。


    自侯夫人和柳如烟相继离世后，赵羲和在府中过得就不大如意。


    兄长像疯了一样，限制她出门玩耍，说什么她需要修身养性，改改臭脾气。


    还撺掇父亲为她找婆家，想把她早早嫁出去。


    赵羲和和兄长闹了很多次，有一次说得太难听，差点被兄长打。


    她不明白，以前那么疼爱自己的兄长，怎么说变就变了？


    前十几年顺风顺水的赵羲和，因父亲是承平侯，家世不俗，自己又生得明媚娇艳，素来自视甚高。


    沈池鱼刚回京时，她没少背地里挤兑，后来沈池鱼得了谢无妄的青睐，她心中更是妒恨交加。


    只是几次出手，都无功而返，还反惹一身骚，她才收敛点。


    今日乍见沈池鱼被众人簇拥，俨然成为焦点，憋了许久的酸气与不甘齐齐冲上头。


    把手上最后一支箭丢给身边的人，赵羲和摇摇曳曳走过来，故作惊讶扬声笑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姐姐。”


    拔高得语调，引得附近好些热看过来。


    沈池鱼看过去，雪青在旁边小声为她介绍来人：“小姐，这是承平侯府的郡主赵羲和。”


    来之前，雪青已经跟她讲过需要着重注意的那些人，赵羲和是首当其冲。


    她没什么表情，淡淡打招呼：“郡主安好。”


    赵羲和见她反应如此平淡，似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头火起，笑容愈发刻薄：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失踪了，被王爷接回来后，找了太医诊脉，结果不仅失忆眼睛也坏了。”


    “真是可怜见的，今儿出来走动可得当心些，别再磕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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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回头连自个儿是谁都得旁人提醒。”


    她拖长语调，用手帕掩住嘴角，眼里不是同情，是幸灾乐祸。


    赤裸裸的讽刺和挑衅，让周围安静一瞬，不少人都皱起眉，觉得赵羲和过分了。


    卫凝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沈池鱼轻轻抬手止住。


    她清凌凌地看向赵羲和，没有被惹怒，而是怜悯道：“郡主提醒的是，记性不好，确实是件麻烦事。”


    “不过，比起记性，没眼力更麻烦，你说对不对？”


    “我虽记不得事，却还分得清好歹，认得清场合。”


    “郡主今日的妆容甚美，只是可惜，心思不该花在我身上，白费了阿凝办的宴会和满园好景致。”


    赵羲和听不太明白，感觉不像好话：“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沈池鱼弯起嘴角，“郡主与其费心惦记别人的事，不如多想想如何管好自己的嘴，修好自己的品性。”


    “多嘴多舌，影响的是你自己的名声和前程。”


    “你！”赵羲和脸色一边变，被噎得胸口起伏，指着沈池鱼就要开骂：“沈池鱼！你别以为攀上摄政王就了不起，你不过是个……”


    “赵羲和！”卫凝厉声打断她。


    一挥手打开赵羲和指着沈池鱼的手，卫凝俏脸含霜。


    “今日是我做东，你最好慎言，池鱼说得对，你若管不住嘴，便请回吧。”


    同样是郡主，卫凝的含金量可比赵羲和高得多。


    一个是靠父兄和九公主才平白得来的名号，一个是凭借父兄和自己的军功得来，且有封号。


    孰高孰低，众人还拎得清，那么多人，竟无一人站出来帮赵羲和。


    周围响起嗤笑声和低语声吗，看向她的目光大多是不赞同于嘲弄。


    她环视四周，就连平日巴结她的那些小姐，也躲着她的视线不敢上前。


    又羞又恼，赵羲和气红了眼圈，狠狠一跺脚，甩袖离开。


    一场小小的风波，来得快去得快。


    沈池鱼转向卫凝：“抱歉，搅了你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