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仙给女儿擦澡时，弄湿了衣服，索性冲淋了下来。


    粉紫色真丝缎面睡衣外袍，领口处绣着她钟爱的垂丝海棠花瓣，还有里面是一件同色系柔雾光泽的吊带长裙，如瀑布垂坠到脚踝，走动时带起如海浪翻涌的绸缎感。


    伴随着台阶处黄色光带的亮起，她就像踏破黑暗走向黎明的光，让人惊艳了一眼又一眼。


    察觉到陆清晏极富侵略感的强势目光，虞仙脚步停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上，她占据高度上的视野，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眼眸。


    似审视，又似考量。


    唯独没有陆清晏想要的眷恋和爱意。


    见她停在台阶上不动，他起身，一步步走向楼梯的方向，从始至终，陆清晏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直到与她隔着十几阶台阶的距离，他站定，抬眸，定定与她对视。


    台阶上的感应灯亮了又暗。


    两人之间却始终弥漫着沉默不语的气息。


    就像他们分离这三年……


    她不下来，那他就上去。


    当陆清晏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台阶上的感应灯再度亮起。


    视线在触及他稳步上行的步伐那刻，虞仙眼底的眸光闪了闪。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似乎并不适合她和陆清晏如今的关系。


    又理不顺剪不断的纠葛，将她们一次次困在记忆的缝隙中无法自拔，暗暗期盼着事情回归到原点的那一天。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之间相距的十几步距离，被陆清晏主动拉近。


    他站在比虞仙低了两步台阶的位置上。


    几秒后，台阶上的灯光骤然熄灭，霸道强势的气息，却在黑暗中发酵，逐步缠绕上虞仙的四肢。


    “仙仙……”似叹息似妥协的声音响起。


    虞仙盯着他，心却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声呼唤有起伏。


    她从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足够耐心。


    在她静静等着他后文时，陆清晏同样也在观察她的反应，是否存在对他靠近的抗拒，甚至是……嫌恶。


    好在，并没有。


    思及重逢后的这段时间，她看似冷漠却又不限制他靠近女儿的举动，陆清晏从中看到了一点希望。


    那双深邃眼窝里的眼眸微敛，他低声问道，“仙仙，如果最后夏夏认我这个父亲，你会不会……”


    虞仙没有打断人说话的无礼习惯。


    在听到陆清晏说出「和我复合」四个字之后，她才慢条斯理抬起眸，冷静又理智地回答他，“不会。”


    黑暗中，似乎有利箭穿透空气，直中他心脏。


    陆清晏薄唇抿紧，嘴角多了抹自嘲的弧度，他以为听到她果断拒绝自己的话会恼火，却发现更心动了。


    “陆清晏，我是我，夏夏是夏夏。”


    “我选择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上，是因为我已经给孩子准备好了足够美好幸福的生活。”


    “她是来这个世界享福的，不是我的附属品。”


    她幸福美满又充满尊重的原生家庭，世代相传又富裕的家世，日益蓬勃又不断向上的资产配置……


    这些都是虞仙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信心。


    孩子刚出生是一张白纸。


    那些口口相传，所谓成长路上必须要有的父爱。


    只要仔细瞧一瞧就知道，宣扬这种观点的人，多数本身就是自负的男性。


    在他们愚昧短浅且自负的认知中，一味觉得孩子有任何问题，都是孩子母亲没有让孩子拥有父亲的原因。


    说白了，就是他们千百年来已经习惯放大男性存在的重要性。


    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在孩子成长道路上有多么重要，实际上不过就是个只管产出的自私者，孩子出生后的甩手掌柜，开心了逗一逗，不开心了就躲出去玩。


    这些人完全没有意识到真正延续后代的主体。


    从始至终都是女性。


    而这些问题，在极度尊重女性权益和地位的虞家，以及季家，都不会存在。


    这也是原生家庭的长辈给予她的信心。


    虞仙不惧他眸色暗色：“夏夏愿不愿意认你，是她的决定，这和你我之间的关系改变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她往前半步，凌厉的气场笼罩在两个人周围。


    “陆清晏，你分得清你的心吗？是三年前被我甩的不甘心，还是真的爱我？”


    虞仙和他两个人的性子，在某些层面是有一定相似度的。


    等到她说完，陆清晏才幽幽开口，“还有吗？你的不确定，你的担心，我做得不好的地方……”


    “今夜，我们全部一起开诚布公说清楚。”


    即便站在两个台阶下，他们的视线仍旧在一个水平线上。


    一柔一刚，犹如两股刚力量相当的风，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无声对峙。


    他同样往前半步，两人间本就不充裕的空间再度缩紧，锁定彼此的眼眸深处，更是透着一股谁都不输谁的较量。


    不破不立，是陆清晏今夜的目的。


    他声音慵懒又不失力度，多情的桃花眼在此刻更是幻化成勾人的梦。


    陆清晏：“仙仙，我从未把你当成孩子的母亲看待。”


    她永远是她人生的主体。


    如果连这一点道理都看不清、辨不明的话，他也不配成为寰亚集团的总裁。


    “从始至终，我要的，都是你这个人。”他的嗓音又沉又淡，深邃轮廓下的眉眼更是不曾离开过她。


    女儿是意外的惊喜，曾让他欣然与她之间又多了一层紧密的联系。


    可这些，都抵不过内心情感对她的潮涌。


    他的手隔空一点点抚过她的侧颜，一字一顿加重道，“我分得清，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


    记忆催眠药物的副作用，便是难以入眠。


    哪怕睡着，也会一次次被梦境里那些不断清晰的记忆惊醒。


    陆清晏唇齿间的薄荷香，染上了夜色的旖旎，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一股勾缠的余韵。


    “我知道，你是虞仙，不是谁的妻，更不是谁的母亲。”


    高挺的鼻梁距离她不足一厘米。


    骨节分明的手，终是落在了她清冷的脸庞，一点点抬起她的下巴。


    虞仙想要后退的动作，被腰间猝不及防出现的大掌扣住，她长睫颤颤，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涟漪。


    陆清晏的目光既直白又犀利：“但仙仙……你分得清我和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