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萝卜园依旧灵气氤氲，宁静美好得如同世外桃源。而前方，是永远都飘着消毒水气味的教会医院，还有需要她强打精神去面对的，那漫长的夜班。


    霍去病走在前头，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念和拖拉的脚步。


    他嘴角悄悄地弯了弯。


    古今固然有别，但这不想上班的情绪，倒是跨越了时空，惊人地一致，林卓的心情，不甚美好。


    而沧州城日军特务机关驻地里，气氛也不甚美好。


    吉川少佐面色阴沉地看着桌上几份零散的报告。


    一份来自宪兵队，详细记录了祈雨事件当日的天气突变、突发鼠患以及士兵遭遇雷击的伤亡情况。


    结论倾向于“异常气候及巧合事故”，并附带了军医官关于部分士兵出现“集体性疑难皮肤病”的汇报。


    另一份，则来自他直接掌控的便衣特务。


    字迹潦草，语焉不详，却充满了疑惧：“百姓皆狂呼城隍显圣…乌云中确有异象，似有旌旗仪仗…鼠群攻击极具目的性，绝不寻常…卑职以为，绝非天灾可解释…”


    “八嘎！”吉川低声咒骂了一句，将特务的报告揉成一团，砸在地上。宪兵队那帮蠢货，只会用他们僵化的脑子思考问题！


    天气异常？巧合？哪来那么多巧合！


    他凭直觉，更相信手下特务的汇报，那神奇、诡异、疯狂的现场氛围描述，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恐惧，绝不是普通的巧合和天灾。


    这沧州地界，定然有某种难以理解的“异常”存在。


    这异常能煽动民心，能造成实质性的破坏，甚至可能…直接影响帝国军队的士气和身体状况，他莫名联想到了那仍然没有任何头绪的雷击事件。


    必须调查！必须弄明白！如果是人在装神弄鬼，那就揪出来碎尸万段！


    如果真是…真是某种不可知之物…吉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也要找到克制甚至利用它的方法！


    但是，此时他能调用，且精通此道的伊藤大师，还在昏迷当中，暂时无人可用，只能严令特务们继续暗中查访，尤其关注城隍庙及周边一切异常人物和事件。并格外留意城内的耗子们。


    林卓和霍去病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是看不见耗子的，倒是看见其他的了。


    霍去病看似在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街面。


    他的步伐未停，气息却突然在一瞬间沉敛下去，变得如同寻常路人，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锐光。


    他看见街角蹲着个抽旱烟的，一身皱巴巴的中式短褂却穿了双怪模怪样的鞋子，像是牛蹄子，跷起的脚后跟露出一道深痕，像是常年被什么东西勒着。


    他嘬着烟嘴，眼神却不时地往对面茶馆里面瞟，那僵硬的肩膀和微微前倾的体态，分明是长期佩刀留下的身体记忆，尽管此刻他的腰间空空如也。


    另一个，其人身量不高，精悍的逼人，头上戴着斗笠，颔下一撮修剪的甚是怪异的短髯，看着方方正正的，这造型却是少见，他似是在货摊前挑拣着，却不问价，不看货，身体的角度始终对着不远处一家客栈的门口，霍去病的目光轻描淡写的从他们身上掠过，这些人，在他眼里简直如明火执仗。


    那种故作松弛的肢体与野兽般绷紧神经的姿态，他太熟悉了，他们像隐藏在阴影里的鬣狗，正无声地窥伺着猎物，不知是哪方人物，又被这些污秽东西给盯上了。


    霍去病面色如常，只稍稍放缓了半步，与林卓并肩走，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半点波澜：“还如昨日，买些熟食，卤肉，再买些面食吧。”


    林卓正因为那讨厌的夜班而心情灰暗，浑身都透着不爽，一听这话，一股无名火就蹿了起来。


    说话也没好声气：“不吃，我不吃饼子！我要吃米饭，要吃大米饭！我都一个月没吃了！天天吃那些破东西，不是杂粮饼子，就是窝窝头，一咬就掉渣，要么就是白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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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够了！我要吃米饭，是大米饭，不是小米饭！”


    她越说越觉得心酸，越说越委屈，仿佛吃不上这大米饭，那就是天底下顶顶大的委屈。


    霍去病闻言，沉默了一瞬，瞄了身旁的姑娘一眼，这是因为今晚要上夜班的事，在迁怒？这怨气这般大吗？


    他眼角余光再次扫过那个抽旱烟的特务，心下权衡一番。


    去饭店人多眼杂，容易被盯上，但……他看了看身边这个为了一口吃的在闹脾气的女郎，


    他：“……”


    她是真烦人啊！


    大将军虽然觉得她烦人，却还是无奈地开口：“那去饭店吃吧。”


    饭店定是有米饭的，能快速满足她的要求。


    林卓正仰着脖子，还沉浸在不爽中，一听这话，想了一下，摇摇头：“不要。算了吧。外面馆子也不干净，还人多眼杂的，。”


    她思维切换得极快：“我们自己做吧，我要自己做！自己做的干净。而且，唉！咱还有好多事没商量呢，回去一边干活一边商量吧，也不浪费时间。”


    这个提议即务实又安全。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立刻点头：“可。”


    意见统一，两人立刻行动。他们绕开了特务重点盯梢的区域，买了米、青菜，霍去病又特意去茶铺称了些茶叶，那个茶叶的气味，他甚是喜爱。他们如同寻常人家的日常采买。


    林卓又去了腊肉铺子，买了腊肉。


    东西买齐了，林卓心里还惦记着霍去病说要吃饼子，路过一个食摊时，顺手买了两个扎实的大面饼塞给他：“一会回去，先给你做肉夹馍。”


    霍去病接过饼子，没有多说，只是眼底又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提着食材，像是其他的路人一样，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转进了通往卫河小院的巷子。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街上那似有若无的盯梢目光，并未在这对普通的男女身上过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