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丝毫没有注意到岳婉。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秋亦薇身上，那张一向笑眯眯的圆脸此刻皱成了一团，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你做什么去了？晚上施针都没有来，怎么，翅膀硬了？”


    之前吴一针每次给沈渊治疗的时候，秋亦薇都会跟在一旁，吴一针也会借此机会给秋亦薇讲解许多细节知识。


    但今晚不知道秋亦薇是怎么了，一整个治疗过程，都没见她露一面。


    他眼下是真的动了心思，想收秋亦薇做自己的关门徒弟，所以这次看见秋亦薇没过来还以为她飘了，实打实给他气到了。


    “不怪薇薇，怪我，怪我。”


    一道声音从二人中间突然冒了出来，吴一针这才看到秋亦薇身前的轮椅上还坐着个人。


    他低头看过去，眉头微皱了一下。


    岳婉的眼神中似有期待，认真地抬头看向吴一针：“吴大夫。”


    “认得我吗？”


    吴一针忽然笑了起来：“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岳家那个暴脾气的千金大小姐嘛，厉害得很哟。”


    诶？


    秋亦薇看了看吴一针，又看了看岳婉。


    他们居然是老相识么？


    而且……


    这老太太看起来又温和又很会夸人，哪里像是个暴脾气？


    听到吴一针对她的评价，岳婉倒是没有否认，她笑着摆摆手：“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情啦。”


    “我不知道你找小姑娘是什么事，”岳婉还惦记着帮秋亦薇澄清：“但是今晚啊，我不小心崴到脚了，幸好碰见了她，小姑娘热心得很呢。”


    说着，她又拉过秋亦薇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我可喜欢她了。”


    听岳婉这么说，吴一针先前脸上的不满转瞬即逝，转而流露一丝小小的骄傲：“嗯，她倒是做得还行。”


    不愧是他选中要当自己徒弟的人。


    只这一句，岳婉就十分敏锐察觉到了吴一针的倾向，她转头问秋亦薇：“薇薇啊，你是他徒弟吗？你现在跟着他在学针灸？”


    “啊……”


    秋亦薇瞥了一眼吴一针，见他不抬眼，自己也只能老老实实道：“还不是吴老的徒弟呢，但现在的确在跟着吴老学习。”


    听了这话，岳婉竟是直接冲着吴一针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还不是徒弟？


    别人不了解吴一针，她还不了解么？


    这个老吴向来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但刚刚装模作样点评的那话，很明显早就把秋亦薇划进了自己人的范畴。


    她看，这薇薇成吴一针的徒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想到这里，岳婉一时间心头涌起无限感慨。


    早年间的吴一针，行事刚愎自用，孑然一身的四处游走，没有家室也没有徒弟，到了这个年纪，也终于是开始收徒弟了。


    人啊一旦年纪大了，就总想有个寄托。


    一转眼，他们竟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


    岳婉轻叹一口气，将繁杂的思绪抛在脑后，拉着秋亦薇的手：“薇薇啊，我太喜欢你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


    面对岳婉没头没尾的一句，秋亦薇下意识道：“挺、挺好的啊。”


    “那你喜欢我吗？”


    岳婉继续发问。


    秋亦薇想了想，这老太太又和善，又会给情绪价值，这一路上把她夸得脚底生风的，便点头：“当然喜欢。”


    “好！”


    岳婉点头，紧接着就道：“那以后，你就做我的干女儿吧！”


    “……啊？”


    没等满脸疑惑的秋亦薇发问，吴一针先惊讶了：“怎么就要认干女儿了，你这这也太冲动了……”


    “薇薇你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吗？”


    岳婉压根没搭理吴一针，她仰头看着秋亦薇，眼瞳里盛满明显的期待：“愿意吗？”


    秋亦薇有一瞬出神。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就像此刻的岳婉，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柔软慈爱，像软乎乎的棉花糖云朵，只一眼，就让秋亦薇有一种踩上去失重的感觉。


    有点不真实。


    但岳婉的手还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从接触的地方传来，提醒她，这就是现实。


    “你的年纪都能当她奶奶了，还干妈呢！”


    吴一针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开口，紧接着就被岳婉“呸”了一声：“你真煞风景！”


    岳婉接着道：“我要是认薇薇当干孙女，那听起来有点太占便宜了，是不是还要问别人叫干爸妈呢？还不如直接做我女儿！”


    “你说是吧？”


    说着，岳婉又拉了拉秋亦薇的手，试图寻求她的肯定。


    “啊……对！”


    秋亦薇跟着点了点头。


    被反驳了，吴一针没有生气，倒是又哈哈笑了起来：“看来她还真挺合你眼缘的。”


    先前看起来还在反对的吴一针，下一秒倒是反过头来劝说秋亦薇：“还不赶紧答应？她当你干妈啊，只有好，没坏处！”


    “也不是……”


    认亲这事儿哪能是奔着好坏利益去的？


    还没等秋亦薇的话说完，岳婉便道：“哎，想想也是我心急了，今晚一直都是薇薇在照顾我，都没轮到我作为一个长辈来照顾她。”


    “别急，别急。”


    方才还看似急切想要秋亦薇答应她的岳婉，此刻突然又改口：“再等两天，等我表现表现，再竞争上岗当你干妈。”


    这话说得风趣，秋亦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反手握紧了岳婉一直牵着她的手，道：“这一晚上您也没消停，家里又忙，您还歪了脚，您先好好休息吧。”


    秋亦薇的关心让岳婉十分受用。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最后还是吴一针在一旁打断了她们：“我说，这大晚上的，你们俩都该回去了吧。”


    他先看向秋亦薇：“你上楼去吧，沈渊那小子肯定还等着你呢。”


    秋亦薇应了一声，看向岳婉：“我陪着您等司机来了再上楼……”


    “不用不用。”


    岳婉一听就明白怎么个事儿了，她摆手：“你去吧，叫这吴老头在这陪我待着就成！”


    闻言，秋亦薇看向吴一针。


    他也没否认，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秋亦薇回过神来，想来他们这老相识也要聊聊的，便识趣道：“那我就上楼了，回见。”


    “去吧。”


    岳婉笑眯眯地目视着秋亦薇的背影消失在电梯中，这才转过头，看向吴一针：“你变了挺多。”


    吴一针摊手：“但你没变，还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


    岳婉失笑一声，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她这些年都在附近山上清修礼佛，今天收到了消息说孙女林锦诗出了事，父母都不在身旁，她这才急匆匆下山赶过来的。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有不被岁月磋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