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秋亦薇几乎跑遍了融江镇，调查报告上提到的、没提到的知情人她都旁敲侧击地询问过了，而秋松年这边提供的小柯的治疗记录，她也眼熟到恨不得背下来了。


    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明明逐渐向好向稳的疗程，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而吴一针则百分百确定，他当年施针的过程都没有出过一丝差错。


    难道真的是不可抗的意外么？


    可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而且……


    秋亦薇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吴一针也从没有觉得是意外。


    他的经验那么丰富，若真是突如其来的不明缘由的恶化，他其实不会耿耿于怀至今。


    小柯的死是将他禁锢的表面原因。


    可实际上，他更是被禁锢于这个找不出缘由的恶化状况上。


    这在吴一针的针灸生涯里，是他难以攻克的一座大山。


    想到这里，原本已经开始泄气的秋亦薇，打起了精神。


    自己的方向没错。


    不要怀疑方向，继续查，继续查就是了。


    可是……


    “啊——”


    初冬的天气，潮湿寒冷，天色灰蒙蒙的。


    秋亦薇呆坐在院子里，抱着脑袋大喊了一声。


    “哎哟喂。”


    外婆孙桂月正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朝着厅堂中的餐桌走着，被秋亦薇这冷不丁的叫声给吓了一跳，烫到了手指。


    “外婆！”


    秋亦薇见状，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孙桂月身旁接过汤放在桌子上，又赶忙去找烫伤膏。


    孙桂月坐在椅子上，秋亦薇蹲在她身旁，轻柔地给她涂抹着药膏。


    “好了好了，涂一层就够了，”孙桂月笑着招呼她：“快来，喝点野菌汤。”


    与此同时秋亦薇已经嗅到了香气，她眼前一亮：“好香！”


    “这才哪到哪，你还没尝过真鲜的呢，”孙桂月含笑看着她：“等到五六月份那会儿的野山菌，才是真的鲜，比现在要好吃多了。”


    “你还记得葵山菌吗？早几年你吃过一回，说太喜欢吃了，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山里都没了，”她指了指汤：“这是你外公病人送过来的，虽然不如新鲜的好吃，但你尝尝。”


    秋亦薇便迫不及待拿来了碗勺，盛了一碗尝了尝，鲜香四溢，于舌尖是一场盛宴。


    她顿时惊为天人。


    “太好吃了！”


    比之前在小柯妈妈家尝到的还好吃！


    见她这样，孙桂月笑弯了眼，笑眯眯道：“喜欢就多吃点，都是你的！”


    天冷汤热，秋亦薇捧着碗，不知不觉就已经喝了三碗，喝得小肚子浑圆。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檐下的摇椅上躺了下来，喟叹道：“还想喝，但实在是喝不下了。”


    大概是因为方才喝得太快，胃里热腾腾的，感觉周身气血也更流畅了几分，不知不觉间，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时，孙桂月拿着一条毯子走了过来，给她盖在身上：“盖严实点，天气太冷，大大咧咧的容易感冒。”


    秋亦薇嘿嘿一笑，听话地抓紧了毯子一角：“知道啦！”


    孙桂月还是不放心，又找来一顶毛绒帽子扣到了秋亦薇脑袋上，这才觉得可以了，便端着剩下的汤去找在前堂坐诊的秋松年了。


    裹上毛茸茸的毯子，身体又热乎乎的，秋亦薇最近情绪过于紧张，在此刻却不知不觉地松懈了。


    在安静的小院子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手机铃声惊醒。


    “秋亦薇！你那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度？吴老还给我哥看病吗？你倒是快说啊！”


    沈彤的嘴快得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问了许多问题，秋亦薇还没醒盹，反应有点慢：“你慢慢问呀。”


    “不怎么样……没进度……我也不知道……大概，吴老是不会继续给阿渊诊治了。”


    秋亦薇蜷缩在摇椅上，视线落在遥远的天边。


    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不过睡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天空就只剩似血残阳。


    色调阴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头的沈彤沉默了。


    秋亦薇探出半个身子，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把她这几天记的满满当当的笔记拿了过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必须得有另外的打算了。


    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似的，沈彤在电话那头突然出声，声音小小的。


    “要是吴老罢工的话……我能不能绑了他给我哥看病？”


    “这算绑架吗？算吧？算吗？”


    沈彤还在那边迟疑不定，秋亦薇却一拍扶手，立刻赞同。


    “绑！绑的就是这个吴一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留的吴一针在，对沈渊来说，怎么着都比没有要好。


    这么一激动，秋亦薇只觉得喉咙忽然疼得厉害，紧跟着就猛烈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嗽，连带着眼冒金星、鼻塞耳鸣的症状全都出来了。


    沈彤在那边还在关切地问：“怎么了？被口水呛着了？吃什么呢这么香？”


    秋亦薇咳嗽了一阵才咬牙切齿地开口：“吃的绝版野菌子，香得不得了，可惜你吃不到了！”


    “啊啊啊我也想吃——”


    秋亦薇立刻挂断了电话。


    馋死她。


    但自己现在的状况真的有点难，好像是发烧了吧？头都有点晕了。


    秋亦薇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去前堂找秋松年。


    她刚一进来，秋松年就看见了她，顿时皱起了眉：“脸这么红？发烧了？”


    一旁的学徒拉着她坐下来，给她量了体温，居然已经到39.5度了，便急忙给她退烧药喝。


    最近天气冷，感冒发烧也是常有的事。秋松年没有很紧张，随口问她：“怎么弄的？穿太薄了？我记得你下午也没出去。”


    “哎呀，我给她做了葵山菌汤，”孙桂月刚好进门，走进来：“我看最近薇薇太累了，赶巧天气又冷，做碗热腾腾的葵山菌汤给补补，没想到坏事了。”


    秋亦薇虽然还迷糊着，但也下意识地为孙桂月争辩：“不怨外婆，是我自己想在外面摇椅上躺会儿的，凉着也正常……”


    “……不对？”


    秋亦薇抬起眼看向孙桂月，因为发烧而显得一双春水眸子更加潋滟，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疑惑，疑惑着开口。


    “今天天气也不是特别冷，我还盖了毯子的，也没有风……我怎么会发烧这么厉害？”


    仿佛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秋亦薇抓不住。


    她捧着热水，呆呆地问：“这个葵山菌，吃了之后是不是会燥热、发汗、心跳加速？”


    孙桂月满脸担心，将手里的热水给秋亦薇递过去，同她解释。


    “不常见，但也可能有这些症状，葵山菌补气血，促进血液循环，就想着给你补补。”


    她眼底尽是懊悔：“我见你那么喜欢喝没舍得拦，早知道这样，不应该让你喝太多的，唉。”


    一点极其细微的光芒在脑海深处缓缓亮起。


    “外婆，你之前说，葵山菌是几月份产的来着？”


    “五六月份，”孙桂月以为她还想喝，解释道：“前几年多，这几年基本见不到了，你要是还想喝，就等明年吧，我和你外公多给你找找，嗯？”


    “五六月份。”


    脑子因为体温过高依旧有点晕乎，秋亦薇低声呢喃着：“六月份……”


    六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