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余学着电影里优雅又绅士的老管家，左手背到身后，用夸张的译制腔对她说：“今天的天气真该死！就像是一个坏脾气的姑娘。哦！太好了，上帝保佑，你没有被淋湿。”


    公交车在雨夜中晃晃悠悠，扬长而去。


    周余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公交站，陶斯允诧异的同时下意识以为他还没有去超市，就说先去Biocoop。


    “哎哎哎，买了买了，我那会儿已经拎回去了。”周余立马恢复了正常，拉着她的书包带把她拉了回来，笑着说：“我是看雨下得这么大，你早上肯定没带伞，就来接你。”


    仿佛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似的，陶斯允瞬间就僵住了。


    他的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一个拽她书包的人。


    怎么连说话时的语气都这么像……


    人一旦触碰了回忆，就会情不自禁地多想一些——


    “你家住哪儿？”


    “我送你。”


    “那我骑车跟在公交车后面总行了吧？”


    ……


    陶斯允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讷讷地重复道：“接我？”


    周余像模像样地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继续之前的绅士腔：“是的小姐，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哦，对不起……谢谢。”她连话都不会说了，突然着急忙慌地翻出钱包，想要把钱给他。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请我喝饮料么，哪有又喝又要的。”周余笑着说。


    陶斯允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大脑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于是指了指对面：“那就去Biocoop吧。”


    下雨的街道，老旧的公寓，孤零零的人因为同撑一把伞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初夏的雨夜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空气闷热又潮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那晚，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买芒果酸奶，而是换成了有机的燕麦奶。


    ……


    对于陶斯允通知他“等她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走”这件事，周余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是因为室友关系处不好，或者他有什么别的令她无法忍受的生活习惯，那么OK，可以，但是他们一起合租了好几年，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陶斯允总要说明一下搬出去的原因。


    周余冷静地对她说：“你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长租不考虑，能选择的范围其实很有限，你在短时间内找得到像现在这么合适的房子么？就算你找到了，又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和新室友磨合，等开学后你要开始选导师，做毕设，写论文，你的精力够吗？”


    周余的这一番话说得很真诚，也很理性。


    陶斯允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这么多，这么细，一心只想着她搬走以后就不用每天都和周余这么尴尬。


    可听完了他的分析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和所做的事都太不成熟了。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甚至还很矫情。


    她好像在无形之中落入了一个圈套，急于要用这种自我逃避的行为向曾经误会过自己的刘颖自证。


    可事实上她才是真正被伤害的那一个，却因为这件事而陷入内耗……


    “如果因为上次的事，那我道歉，对不起，给你造成了我也不愿发生的麻烦。但是陶斯允，我真的不想你为了逃避我做出任何冲动的决定。如果你真的那么介意，那搬走的也不应该是你，而是我。”


    周余的话让陶斯允清醒了一点。


    她选择勇敢地面对这一切，不再逃避。


    “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就是她在面对所有的恶意揣测时用于抵御伤害最好的盾牌。


    ……


    在法国的最后一年，她没有再“心安理得”地接受周余对她的“帮助”，他们之间近乎默契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陶斯允变得很忙，全身心投入了毕业设计，周余也如愿去了大使馆工作，两人平时几乎没有多少交流的时间。


    后来陶斯允毕业，回国以后屏蔽了他的朋友圈。


    这两年，她和周余没有任何的联系。


    陶斯允觉得，如果不是上次在超市意外偶遇的话，他们大概会和很多“阶段性”的朋友一样，在往后漫长的人生中都不会再有一点交集。


    ***


    周余知道，自己心里的话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等吃完了蛋糕，他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入职沪大了。


    周余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不达眼底，“留在沪西方便随时照顾姑姑。”


    陶斯允对他的这个决定感到很意外，但也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说好了就一杯咖啡的时间，没骗你吧。”出了咖啡厅，周余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确是发自内心。


    陶斯允迟疑了一下，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身后的车突然朝他们哔了声喇叭。


    周余抬头望去，一辆揽胜SUV绕了过来，非常霸道地横在他的车前。


    陶斯允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车牌，眼睛一亮。


    副驾的车窗慢慢降下一半，露出男人冷酷的侧脸。


    许霁扫了一眼站在陶斯允身旁的人，目光微沉。


    哔哔——


    又按了两声喇叭。


    这么明显的催促，陶斯允自然听懂了。


    “谢谢你的咖啡，”她有点不好意思，像是有家长来接，急于回家的小孩子那样和他告别，“不用你送了，我男朋友已经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周余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陶斯允小跑着过去，在身后那道复杂的目光中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了车，陶斯允靠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感，哪还有半点刚才在周余面前的局促和尴尬。


    目光黏在他身上，眼睛弯了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许霁神色淡淡，余光扫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花，瞥过脸，假装自己没看到。


    “刚好路过。”


    “……”


    陶斯允原本还挺期待听他说“我专门来接你”这句话的，没想到他就只是下班路过而已。


    嗯……有一点点小失望。


    不过也没关系。


    系好了安全带，陶斯允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一然姐说我下个星期就可以去实习了，一周只用去三天，工作挺轻松的，公司氛围也不错，时间还自由，应该比我之前当助教要好点。”


    许霁心不在焉，缓慢地“嗯”了声，没有提任何关于她工作的事情。


    片刻后，他问：“几点结束的？”


    陶斯允没注意到许霁的反常，如实对他说：“四点多，那会儿她还有一个会要开，我就先走了。”


    然后就和刚那个人一起喝咖啡喝到了现在？


    前方红灯，SUV随着路上的车流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许霁想起刚才在车里看到的那一幕，语气别扭地问：“咖啡好喝么？”


    陶斯允正低头拨弄花瓣，听到他这句话，手微微一顿。


    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反应了过来。


    难怪这人从她上车就一直绷着脸，和他说了半天话他也表现得漠不关心……


    这算是找到原因了吗？


    陶斯允眼神躲闪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缺心眼地开口道：“就……很一般，应该不太好喝吧，我都忘了。”


    “……”


    许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摆出一副冷酷的样子，彻底沉默了下来。


    六点多是下班高峰期，路上一直堵车。


    陶斯允拨弄了一会儿花瓣，忍不住开始犯起了困，脑袋轻轻抵着车窗玻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地下车库，她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又迷迷糊糊地跟在许霁身后上了电梯。


    他不牵她的手，也不理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出电梯也不等她了……


    陶斯允怕他一个人回到家里生闷气，赶紧去拉许霁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家。


    进门以后，面对许霁摆出的那副“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的冷漠态度，她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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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纠结。


    她和周余之间的事连他们唯一的共同朋友赵一然都没告诉，陶斯允就更没想过要告诉别人了。


    毕竟周余前女友那件事对她来说也算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可又怕许霁因此误会什么，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坦诚。


    “你那会儿看到的是我在法国留学时的室友，和我学姐也认识，从公司出来以后正好遇到了，我们就一起喝杯咖啡。”


    许霁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睫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陶斯允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开始的时候拒绝过了，但是……”


    没用。


    有时候遇到一个比自己会说话的人就是这么被动，成年人的世界里偶尔也要懂得适当的妥协……


    陶斯允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这些事情有些难以启齿，捏紧的手又松开，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声解释道：“我们……以前合租的时候，他帮我房间换过灯泡，拎过几次水，还给我辅导过一段时间的法语……”


    “后来他的前女友去国外找他复合，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反正闹得挺尴尬的，从那以后我和他就开始保持距离，一直到我毕业。”


    陶斯允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声音柔柔地说：“回国这两年我们一次都没有联系，我连他朋友圈都屏蔽了……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手机。”


    许霁还是没说话，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下垂着，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陶斯允忐忑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不搭腔，于是就开始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说事：“那个暗恋你好几年的学姐上次还和我哥相亲呢，我不也没说什么……”陶斯允轻轻扯了扯许霁的衣角，自以为很公平地说：“扯平了好不好？”


    许霁瞬间皱起了眉，看上去比刚才更不高兴了。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陶斯允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他面前，抬手触摸到墙壁上的开关。


    咔嗒咔嗒——


    灯光仿佛发生渐变一般，一阶一阶，由明至暗，直至和窗外的夜景融为一体。


    这时候氛围灯缓慢亮了起来，无数光点在天花板上闪闪烁烁，变出了一片浪漫的浩瀚星空。


    陶斯允踮起脚，偏头亲了许霁一下。


    她的吻还停留在亲亲脸颊的小孩子阶段，只是非常单纯的讨好，与那些成人内容无关。


    唇边传来短暂的温热，就像是被一片羽毛拂过一样，憋闷在心里半天的酸意瞬间一扫而空。


    许霁呼吸一滞，蓦地愣住了。


    见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陶斯允就又亲了他一下。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轻轻触碰而已，声音里却隐隐带着一点想要被他回应的期待，“这样行了吗？”


    许霁喉咙滚了滚，后知后觉地托住了陶斯允的腰。


    暧昧因子在空气中快速分裂，不断地拉近他们的距离。


    男人声音暗哑，没回过神似的，喃喃自语：“这可是我的初吻。”


    “……”


    陶斯允的脸霎时就红了。


    这是什么被她占了便宜的语气……


    她僵硬地扭过头，眼睛看向别处。


    半晌后才从嘴里憋出一句：“……也是我的好不好。”


    就光是你的？谁还不是初吻了……


    许霁突然溢出一声很低的笑，用最暧昧的语气说了一句最不要脸的话。


    陶斯允本来脸皮就薄，又不禁撩，立马就要推开他，可是没推动，憋屈死了。


    许霁收紧了手臂把她往自己身上一带。


    “哎、你别……”


    “别什么？”许霁伸出舌头，非常刻意地舔了下唇角，继续不顾死活地撩她，“陶斯允，不是你先对我来硬的？”


    “……”


    她没法抵赖，只能承认。


    陶斯允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攀着他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强装镇定地说：“不行吗？”


    “谁说不行了。”许霁俯下身凑近了些，“你想怎样都行。”


    话音刚落，陶斯允就被迫仰着头和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