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庚带着笑意，他看着文茵和党杰之间的互动，并未产生所谓吃醋的情绪，并非他对文茵没有占有欲，而是他深知党杰，甚至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同伴，都曾陪伴文茵熬过极为艰难的岁月。


    相反，他有些羡慕两人之间的关系，那是一种被称作“亲情”的羁绊。


    在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觉得这一切十分可笑。所有人都告诉他，他要成为一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该如何成为一个“人”。


    【谷神】从自身剥下碎片赋予他灵魂，可他却从未与这位“伟大的父亲”谋面；顾梦颖给予他“人”的身躯，他却从未感受过母亲怀抱的温暖。


    鉴于顾锦庚具有危险性和不稳定性，他并未与兄弟姐妹们一同成长。他总是远远地望着他们，而他们也不被允许靠近他，直至近几年，彼此间的往来才增多了一些。


    袁，一位忠诚于【谷神】与【大地】、随时甘愿牺牲自我的英雄半神，一个总在他耳畔提及“责任”与“使命”的监管者。


    “一个无知的理想主义者。”


    “无知的理想主义者。”袁轻声喃喃着这句话，“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古往今来，世界的宏大历史浪潮皆是由你口中所谓‘无知的理想主义者’所掀起。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了世界，甚至【大地】的陨落或许都只是他们某天睡醒后的一个突发奇想。随后，无数理想主义者前赴后继。最终，也许你会陨落在你口中‘无知的理想主义者’的手中。”


    陨落吗？求之不得。


    “谢谢提醒。”顾锦庚说。


    袁皱起眉头，似乎对顾锦庚的反应极为不满，“【大地】的造物绝非如你想象般脆弱与无知，他们的力量无穷无尽。四千年前，【月亮】引导的潮汐清洗；三千年前，【旋涡】搅动的猎巫行动；两千年前，【荧惑】影响的赛博猎巫；一千年前，【启明】引发的赛博暴乱，他们都依靠顽强的意志不断抗争并获得胜利。直至今日，各位神都妄图在此瓜分【大地】的权柄。一旦【大地】彻底消逝，所有归属于【大地】造物的部分都将荡然无存。”


    “呆萝卜，你在想什么呢？自从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文茵拉开被子，一下子坐到顾锦庚身上，低头俯视着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顾锦庚。


    文茵有些恼怒顾锦庚的走神，她遵守了承诺，与他共用一个枕头，还心想某人理应会十分开心，可结果呢，某人不仅一直闷闷不乐，她跟他说了一大堆话，居然毫无反应，瞧眼下这情形，怕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顾锦庚回过神，看着文茵那张气鼓鼓的脸，“抱歉。”


    文茵听到顾锦庚道歉，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她满是担忧地摸了摸顾锦庚的脸，“你怎么了？”


    顾锦庚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今天消耗了不少能量。”


    文茵“嘿嘿”一笑，整个人趴在顾锦庚身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俏皮地问道：“那你还有力气接吻吗？”


    “当然。”顾锦庚说着，将文茵的手轻轻拿开，随后把她的头轻轻摁了下来。


    文茵的手环突然爆出一串刺目的红光，将昏暗房间里的温存撕得粉碎。


    【郍特柴——紧急通话请求——】


    提示音尖锐得像警报。


    “这时候联系，不会出事了吧？”文茵的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皮肤还残留着顾锦庚的体温。


    “接听。”她声音发紧。


    全息投影中，郍特柴的脸被扭曲的噪点覆盖，背景音里夹杂着金属断裂的巨响，“教堂——滋滋——出现——支援——”


    通讯戛然而止。


    黑暗重新吞没房间，屏幕画面裂开一道裂纹，然后彻底结束。


    文茵一把拽起顾锦庚的衣领，“快快快，教堂出事了。”说完将衣柜轰然拉开，随意换了件外出的衣服，还在慢条斯理地脱睡衣，“别磨磨叽叽，你快点，我去喊党杰，多个人多个帮手。”


    文茵通知完党杰，顾锦庚已经准备好跟在文茵身后，三人汇聚并未多言，各自利用神力用自己的方式迅速赶往教堂。


    教堂尖顶正渗出沥青般的黑雾，周围散发出十分浓厚的让人难以靠近的死寂之气。


    “党杰，你留在外面接应。”文茵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


    教堂的黑雾像某种活物般翻涌，玻璃彩窗透出的光被扭曲成诡异的色彩，她不确定里面有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


    党杰没多话，只是沉默地点头，这是他们的默契：无论发生什么，总要有人确保退路。


    “那位喜欢‘借刀杀人’的主，直接与【太阳】起冲突，这太奇怪了。”顾锦庚抬手，指尖划过空气，金色的流光汇聚成权杖，【谷神】的力量让黑雾如潮水般退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教堂内弥漫着血腥与硝烟混杂的气味，彩绘玻璃的碎片散落一地，在月光下折射出斑驳的光，原本整齐的桌椅东倒西歪，几具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圣坛前，仿佛最后仍在向神明祷告。


    文茵的目光扫过角落，白天那个接待他们的男孩蜷缩在阴影里，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指缝间渗出的血已凝成暗红的痂，另一只手搭在那本《女教圣典》。


    她冲过去跪在他身边，掌心刚触到他的肩膀，就被他冰冷的体温激得一颤。


    “小孩，撑住！”她扯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却倒吸一口冷气，一道撕裂伤横贯腹腔，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男孩的睫毛抖了抖，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庭、庭院……”他喉头滚动，呛出一口血沫，“圣女……圣母树危险……”


    顾锦庚的权杖从后方探来，杖尖泛起微光，伤口处的血肉如蠕动的丝线般缓慢缝合。他垂眸看着男孩，指尖在杖身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压下某种情绪，“够了，别再说话了。”


    他低声道：“你做的很好，休息一会儿吧。”


    男孩慢慢地闭上双眼，呼吸渐渐趋于平稳，文茵让男孩平躺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同时冲向庭院。


    文茵踏入石板地，腐臭味便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庭院中央翻涌着一团巨大的黑雾，如同被捅破的墨囊般不断扭曲膨胀，隐约露出内里猩红的脉动。


    更骇人的是从黑雾中爆射出无数根带刺的藤蔓，它们像嗅到血腥的蛇群直指朗宁方向，却被人形树交织成网的枝叶死死阻隔在外。


    “救……啊！”郍特柴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高处悬着的两人已被藤蔓缠成茧状，钟安城脸色紫胀，正用最后力气将匕首插进藤蔓缝隙——随着黑雾中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响，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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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绞紧！


    朗宁望向文茵和顾锦庚，朝着两人大声喊道：“小心身后！”


    顾锦庚后颈寒毛乍立，权杖旋出银光，鞘中竟藏着三尺青锋，刀风过处，偷袭的藤蔓断面喷出腐臭黏液；文茵借势腾空，皮鞋底部的钢刃“咔嚓”碾碎另一根藤蔓。


    黑雾剧烈抽搐，发出的尖啸声里混着无数孩童哭喊般的和声。


    藤蔓更加疯狂，暗红色汁液从裂开的表皮渗出，像无数条饥饿的血管扑向顾锦庚与文茵，顾锦庚斩断一截藤蔓，立刻有三条更粗壮的缠上他的左腿。


    他闷哼一声，刀刃插进地面稳住身形，却仍被拖向黑雾深处，他迅速再次斩断。


    文茵足尖点过长亭顶部，借力跃起时，皮鞋底部的钢刃精准钉穿追击的藤蔓关节，她像一片逆风的叶，每一次闪避都堪堪擦过攻击，却在即将触及郍特柴的瞬间被藤蔓巨浪逼退。


    “宁姨！”她喘着气甩开缠上手腕的荆棘，背刺穿的皮肤鲜血流出，“【太阳】连看都不愿看你们一眼！”断裂的树枝和藤蔓“啪啪”落地，凌乱地地面倒映着朗宁的身影，文茵朝朗宁大喊询问道：“这就是你们一直追随的未来吗？”


    自文茵踏入这座教堂，便未曾感受到一丝【太阳】的气息，既然【太阳】对自己的追随者如此漠视，又为何要为这段子虚乌有的信仰付出生命呢？


    朗宁笔直地站立在人形树的树枝上，静静地凝视着奄奄一息的郍特柴和钟安城，还有正在设法救人的顾锦庚与文茵，沉默不语。


    顾锦庚突然从侧面突进，染血的长刀劈开文茵身后的藤蔓，两人背靠背站稳时，他低声道：“她从来没有追随过【太阳】。”


    文茵一时未能理解顾锦庚此刻话语中的意思，也无暇细细思索，二人便一同先把郍特柴从藤蔓中解救了出来。


    顾锦庚将郍特柴拉到安全的教堂内，文茵则继续朝着钟安城靠近。若不先将人救出就直接攻击黑雾，恐怕会激起黑雾“玉石俱焚”的态势，届时郍特柴和钟安城都会被直接绞杀陪葬。


    黑雾中的控制者显然是具有智慧的生物，它察觉到文茵此时孤立无援，立刻抓住机会将所有藤蔓集中起来进行攻击，甚至舍弃了早已昏死过去的钟安城，将藤蔓触须都攻向文茵。


    钟安城径直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骨骼与石板碰撞的闷响让文茵瞳孔骤缩。


    藤蔓趁机攀上她的脚踝，腐蚀穿刺的剧痛拉回她的注意力，她闷哼一声，剧痛中瞥见钟安城身下蔓延的血泊，比想象中扩散得更快。


    “文茵！”顾锦庚的喊声撕开雾气，他刀锋扫过之处黑雾暂退，却在看清她状况时瞳孔骤缩：那些蠕动的藤蔓正顺着她小腿攀爬。


    “别管我，先把钟队带去安全的，这里我自己可以搞定！”文茵突然旋身，踢腿从围剿中再次脱身。


    顾锦庚选择相信文茵的决策，他一把捞起钟安城，将其送入教堂室内，用【谷神】的力量暂时护住两人的身体，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内伤或者失血过多而丧命。


    没有后顾之忧，文茵爆发惊人的弹跳，身形如离弦之箭撕开浓稠黑雾，【荧惑】之力在掌心凝成赤色漩涡，她精准扼住雾核中那只操纵一切的“黑手”，只需零点五秒，这股足以熔毁一切的能量就会将威胁彻底蒸发。


    “抓到你了。”她扣紧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