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推开【新生】基地的门，脚步比平时重了几分，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身影亮起，又在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后无声熄灭。


    朗香找上她的那一刻，她其实早有预料，那位“大嫂”的笑容太完美，完美得像一张精心裁剪的面具，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只是朗香小姐比她之前见过的那些人要坦诚一些。


    对方轻描淡写抛出的“家事”话题，会像一根针，精准地挑开她防备的心。


    她一直明白自己的弱点——心软。


    她只是没想到，这场算计的代价会是一条命，而且那个人还是朗香小姐本人的父亲。


    【新生】偌大的房子安静得可怕，寂静凉到心都发慌。


    她们从各个实验室带出的孩子们，在顾家的干预下，未被强制参与融合实验的那些，在治安局的援助与监督下，通过DNA比对，迅速回归到他们真正的家。


    被强行进行融合实验的孩子因为DNA混乱，治安局无法进行比对，这些孩子只能继续留在【新生】，除去已成年的文茵和党杰，现在【新生】还拥有十四人的监护权。


    文茵有阅读障碍，她讨厌学习，直接婉拒了入学考试的邀请；党杰从小就爱看书，自学能力也极强，在获得合法身份后，他通过女娲之地最高学府之一地化大学的考核，获得入学资格。


    谭淇今年16岁，夏奇、朱雨今年15岁，也顺利通过选拔，进入“未来金萝卜学园”特殊班接受系统教育。


    那里有最先进的教育系统，能激发他们的潜能，听说从那里毕业的孩子，将来能改变世界。


    文茵抬头看了眼时钟，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正在上思维拓展课，或者参与团队协作训练。


    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想起夏奇出发前兴奋的样子，“等着吧，下一个改变世界的就是我！”


    目光落回墙壁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大家笑得灿烂。


    虽然现在不能常见面，但她知道，等重逢时，他们一定会带来更多有趣的故事，还有……属于每个人未来的无限可能。


    独属于党杰的书房，护眼光从半开的门缝溢出来，虚拟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


    “回来了？”他头也不抬，手指在数据流间快速滑动，“计划顺利吗？”


    文茵进入会场后不久便自行中断了联系，党杰因此无法了解文茵的最新情况，但文茵的战斗能力在他们之中是最为出色的，党杰并没有过多担心。


    文茵嗤了一声，甩上门，“没成功的话，你现在该收到我的讣告了。”


    带着郁闷的情绪让这话听起来理直气壮又无理取闹。


    “搞什么，怎么还在工作？”文茵挑眉。


    “嗯。”党杰终于停下动作，瞥了她一眼，指向悬浮屏，“叶净给我传了你父母的遗物资料，要现在听吗？”


    “哦，那些啊，明天再说。”她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反正都是些陈年废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文茵。”党杰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你父母参与的‘太岁’项目，和朗家的‘长生’提案……几乎一致。”


    她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屏幕上的数据密密麻麻地爬行着，像一群窥探秘密的蚂蚁，文茵盯着那些代码，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什么意思？‘太岁’项目是什么？”


    “字面意思。”党杰放慢了语速，在给她缓冲的时间，“你父母留下的这些资料涉及了大量的秘密研究，其中包括名为‘太岁’的项目，也就是我们所经历过的融合实验。”


    “哈……？”她转身，椅子被撞得哐当一响，“你是想说，我爸妈也是那群拿活人做实验的疯子？！”


    党杰一把按住她发抖的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衣料烙下来，“你冷静点，叶净已经在核对你父母的身份——”


    话音未落，通讯器尖锐地响起，叶净的视讯请求在屏幕上跳动，红色提示灯像一颗急促的心脏。


    党杰秒接，叶净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闪烁的数据流，他没废话，“文茵父母的档案是空白的，不是遗漏，是人为清空。”他顿了顿，“这种情况，要么是黑户，要么……”


    “要么你的权限不够。”党杰声音沉了下去。


    “黑户不可能。”叶净的指尖敲击键盘声透过扬声器传来，“文茵和顾锦庚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没有合法身份连出生证明都拿不到。”他看向文茵所在的方向，“除非，档案是被治安局加密了。”


    党杰攥紧终端边缘，心中有一个推测，“他们是卧底？”


    视讯那头沉默了两秒，叶净压低声音，“‘太岁’项目的核心数据出现在他们遗留文件里……这不可能是巧合，我必须怀疑他们的‘意外死亡’也暗藏玄机。”


    “等等——”文茵突然打断，快速运转自己的大脑，“你们是在说……我父母是治安局的叛徒？”她喉咙发紧，“还是说……他们是被项目组灭口的？”


    党杰和叶净同时沉默。


    最终党杰叹了口气，“我们更倾向后者，文茵，他们是你的父母，请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坏的方向想。”他调出一份档案投影，“这些资料足够颠覆整个女娲之地，普通研究员根本接触不到，但现在它没有被任何人带走或销毁，这太奇怪了。”


    “我不能把这件事想得太美好，这件事疑点太多，我没办法接受我们遭受的这一切有我父母的手笔。”文茵接话，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整个房间骤然降温。


    党杰直视她，“你想知道真相，还是到此为止？”


    文茵笑了，眼底却结着冰，“从他们死的那天起，我就没得选了。”


    “没问题，如果需要协助，我这边全力配合，我还在赶我的学习作业，就不多聊了。”叶净的话语中透露不出任何情绪，通话戛然而止，屏幕暗了下去。


    “放心，我永远在你身后。”党杰抬起头来，用柔和的神情和坚定的眼神给予安慰。


    文茵的指关节抵住太阳穴，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就能阻止脑海里尖锐的嗡鸣，“知道了，先让我冷静想想，我现在脑子太乱了。”


    文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热水冲散了肌肤的黏腻，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她换上柔软的睡衣，像耗尽电量的机器般一头栽进床铺，困意瞬间吞噬了她，可梦境却如同搅浑的池水，破碎的画面、零散的呓语，让她在睡梦中仍不安地蹙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熟悉的淡香萦绕上来，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她紧绷的神经，胸口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头，竟在这气息中渐渐消融。


    呼吸终于顺畅了，可这份异常的安宁却扎醒了她混沌的意识。


    不对……这味道是——


    她睁眼，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茵茵，你醒了。”顾锦庚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他刚才正替她掖被角。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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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茵条件反射地抬脚就踹。


    顾锦庚早有预料侧身一闪，却还是被扫到腰侧，“咚”地滚下床去。


    “你——”她一把拽过被子裹住自己，瞪大眼睛环顾四周。


    确实是自己的房间，可这个死萝卜是怎么进来的？！


    顾锦庚揉着腰站起身，满脸委屈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红本本，唰地展开在她眼前，再次郑重申明，“我们是合法夫妻！”


    结婚证上两人的合照再次雷得她眼皮一跳，这个结婚照片她必须找机会重新拍！


    “你神经病啊？！”文茵抓起枕头砸过去，“谁家好人随身带结婚证？！少阴魂不散！”


    “当然要带。”他接住枕头，理直气壮地拍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某些人翻脸不认账的时候，这就是我的护身符。”


    文茵抄起另一个枕头就要砸，顾锦庚迅速把结婚证塞回口袋，高举双手投降，“茵茵，先停战！我来找你是真的有正事——”


    “有屁快放，放完滚蛋。”她胸口起伏，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股烦躁从何而来。


    顾锦庚垂下睫毛，声音低了几分，“你对我……就非得用这种语气吗？”


    “顾锦庚。”她冷笑，“别摆出这副委屈样子，我没求你为我做任何事，如果别有所图，趁早死心——”


    她指了指窗户，“还是你想试试，我现在能不能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茵茵，我只是……除了你，我确实一无所有了。”


    “哈？”文茵夸张地捂住耳朵，忍不住翻白眼，“你是不是霸总小说看多了啊？这种话骗小孩的话你也说得出口？顾大少爷一无所有？下次装可怜前先把宝石袖扣摘了吧，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


    顾锦庚闭了闭眼，直接转身从文件带里抽出两份档案，递到她面前，“你父母的案子，叶净已经打通了关节。”他敲了敲最上方的治安局重案组调令，“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查。”


    她狐疑地一把抓过文件，纸张哗啦作响，入职通知上赫然印着她和顾锦庚的证件照，“等等，什么情况？我们……一起？”


    以往和党杰合作时，光前期部署就要耗上两个月，而现在的情况是已经有人为她打点好一切。


    这种感觉似乎……挺不错的。


    “治安局内部派系复杂。”顾锦庚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有我在，你会事半功倍。”


    文茵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很静，却又带着某种笃定，不知为何，那股一直梗在胸口的躁意，竟像潮水般退去了，只留下细微的涟漪，在沉默中轻轻荡漾。


    她别过脸，胡乱将档案按在胸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行吧，反正我也没更好的方案。”


    档案被随手搁在床头柜上，文茵跳下床，径直朝门口走去。


    顾锦庚一怔，下意识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她回头，挑眉看他，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去给你要套睡衣。”她故意顿了顿，唇角微扬，“还是说，顾治安官觉得不洗澡就能上我的床？”


    顾锦庚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松开她，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如暗夜中倏然点起的星火，“真的……可以吗？”


    文茵没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轻飘飘丢下一个“嗯”。


    可门关上的瞬间，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