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尽，人群中央的林筱雨瘫坐在地，雪白的骑装被泥浆撕开一道裂痕，如被践踏过的花瓣。


    无关人员已被疏散离开，医护人员正跪地按压她的小腿，纱布瞬间被鲜血浸透，那道狰狞的伤口蜿蜒如毒蛇，衬得她肤色近乎透明。


    “林小姐！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受伤了？”文茵拨开人群冲过去，见林筱雨脸色惨白，唇瓣因疼痛而颤抖。


    一旁的女仆突然崩溃跪地，指向远处被踏平的灌木，“是、是那匹马……它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公主’受了惊，林小姐拉不住缰绳……对了！还有顾小姐，顾小姐还骑在公主身上，她被公主带走了！可、可顾小姐根本不会骑马啊！”


    “三姐？”顾锦庚惯常含笑的脸上血色尽褪，瞳孔缩成一点寒芒，“谁让她骑马的？”


    女仆慌张地语无伦次，“不知道，我不知道。”


    文茵焦急地拽住顾锦庚袖口就往树林里冲，“顾锦庚，别废话了，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先去救三姐！”


    “都冷静一点。”林筱雨抬高声音，撑着医护的手臂强行站起，染血的指尖在裙摆留下指印，睫毛剧烈颤抖着，齿间泄出一丝抽气声，“别太担心，林启南已经去救人了，兄长带了麻醉枪……他从不失手，一定会将人平安带回来的。”


    女仆立马安放好一把椅子让林筱雨抬腿坐下，另一名女仆为其撑太阳伞。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惊起飞鸟遮天蔽日。


    林筱雨惨白的脸终于浮出一丝血色，紧绷的身体松了些，抬头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他们回来了。”


    马群冲破林间光影的刹那，林启南策白马而来，高高束起的金色长发在风中扬起碎光，衬得那双眼像淬了冰的翡翠。


    他怀中紧搂着瑟瑟发抖的顾留馨，少女的指尖几乎掐进他雪白的衬衫袖口，而他却仍稳稳牵着另一匹黑马的缰绳。


    “哇——”文茵被这幅光景惊呆了，嘴巴微微张开，一时忘了合上。


    这是哪家剧组的顶流在拍戏吗？怎么走路还自带柔光滤镜的？


    阳光斜斜地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道近乎虚幻的轮廓，连发丝都镀了层金边。


    顾锦庚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唇角一勾，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嗤，“呵。”


    他慢悠悠地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文茵的视线，嗓音里掺了三分凉意，“怎么，只要是张好看的脸，就能让茵茵看直了眼？我这张脸在茵茵心里能排第几啊？”


    文茵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啊？没有啊，我只是在想……”


    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顾锦庚，“他是不是偷偷用【太阳】之力给自己弄了‘行走打光师’的外挂？你看他那个头顶的光圈，我不会出现幻觉了吧？”


    顾锦庚：“……”


    他可什么都没看见。


    他沉默两秒，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往两边轻轻一扯，“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文茵被扯得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抗议，“唔……放手！你这个无聊的萝卜！你懂什么？！”


    顾锦庚松开手，似笑非笑，“行，我明白了，你终于说实话了，我的确不懂。”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直接罩在文茵头上，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眼前骤然一黑的文茵，“？？？”


    她手忙脚乱地把外套扒拉下来，气鼓鼓地瞪向他，“顾锦庚！你干嘛！”


    男人已经大步走开，只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怕你被我无聊死。”


    文茵：“……”


    ——这酸萝卜，怕不是喝醋长大的吧！


    文茵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去哪？”


    他甩开手，头也不回，“我去找叶净，你就自己玩吧！”


    “又来了！”她对着他的背影咬牙，鞋尖狠狠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生气！生气！又生气！她现在也生气了！这次她绝不要先哄他！


    林启南翻身下马，将顾留馨整个托在臂弯，低头时发丝扫过她泪湿的脸颊，“已经安全了，能站稳吗？”


    顾留馨的回答是一声抽噎，她揪住他衣领崩溃大哭，“可恶！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都怪该死的老二非要带我来！都怪林筱雨非要教我骑马！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这个破地方……也不要骑这破马……”


    骂声混着鼻涕全蹭在林启南胸口，他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轻拍她后背的手泄露内心的担忧。


    林启南和林筱雨对视一眼，两人喉头发紧，心虚到连解释安慰的话都不敢说。


    林筱雨了然于心，她的哥哥长期以来默默地爱慕着顾留馨，个中原因不明，林启南未曾透露，而她也无意追问。


    她与林启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林启南的母亲是盖亚人，是父亲出轨的产物。


    她之所以能与顾锦庚订婚，是因为她的母亲曾在顾梦颖面临困境时伸出援手，关于其中的复杂关系，她并不了解，也没有人愿意向她透露。


    在母亲的权衡中，她只是一枚被用来谋取利益的棋子。


    林筱雨总会想起母亲那句冷笑，“顾家愿意让你进门，是因为你哥哥的血统脏得恰到好处，既威胁不到继承权，又能替他们挡掉某些麻烦。”


    母亲自然不会对林启南抱有好感，但对她来说，兄长是家族中唯一会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她曾撞见林启南对着顾留馨的新闻剪报出神，玻璃相框倒映出他满是柔情的目光。


    那一刻她觉得可笑：自己至少明码标价，而兄长竟妄想用真心跨越连家族联姻都填不平的深渊。


    家族口中的盖亚“杂种”，“肮脏”的代表。


    顾留馨的身份，加之她那热情开朗的性格，读书时期她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朋友众多，也不乏献殷勤者，其中不乏富商权贵、俊男美女，林启南在这些人中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毕业后，顾留馨为追求理想加入审判庭，工作繁忙至极。


    混血身份让林启南向顾家递送邀请函，也需经过门房的三次检查才能递交，管家的目光似乎总在审视一件可疑的赝品，甚至需要向顾家的家主顾梦颖请示，以避免别有用心的盖亚人利用机会，趁虚而入，搬弄是非。


    尽管邀请信最终交到了顾留馨手中，她却从未接受过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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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们明白，不只是针对林启南，而是回避了所有人，他只是其中之一。


    林启南不愿耍弄心机来制造机会，他只希望能够正大光明地赢得心上人的青睐，正是这种固执的想法，导致他与顾留馨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培养感情。


    后来，林筱雨托人帮忙，联系上顾留馨的副官打听，这才得知，某个雨夜加班时，顾留馨随口提过喜欢鸢尾花，第二天副官就发现，有个混血青年每天都往审判庭办公室送上一株蓝鸢尾，直到枯萎后被清洁机器人当成垃圾销毁，也没有人签收。


    林筱雨把脑子摘了都知道这个送花的傻子是谁。


    今天她意外在这僻静的马场和顾留馨相遇，这里是又顾家的产业，没有家族成员的监视，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先设法拖延顾留馨的时间，除了帮助自己那胆小的哥哥之外，林筱雨的私心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她的计划之中：如果林启南能与顾留馨结婚，她或许能借助这桩“高攀”的婚姻，暂时摆脱家族对她婚约的逼迫，为自己找到逃离家族的方法。


    她在马术方面颇有研究，于是提议教顾留馨骑马，顾留馨也对此表现出兴趣，便同意了，两人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的爱马公主性格温和，善解人意，绝不会让顾留馨受到伤害，她一边用公主来吸引顾留馨的注意，一边偷偷将自己的定位分享到林启南的对话框。


    【哥，天驷局草场，速来。】


    发送完消息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教顾留馨骑马。


    马场风声呼啸，顾留馨兴致盎然，公主十分配合自己主人的计划，带着顾留馨均速漫步。可就在林启南即将赶到时，一匹眼珠赤红的黑马突然冲破围栏，发狂般直冲向公主。


    林筱雨猛拉缰绳试图阻拦，却被惯性甩在地上。


    “顾留馨！趴低！”她嘶喊着，眼睁睁看着公主带着顾留馨消失在视野里。


    千钧一发之际，林启南纵马出现，他的爱马骑士扬起前蹄向顾留馨消失的方向紧追不舍。


    马蹄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文茵向目击者了解了全过程后转头，不远处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正焦躁地刨着蹄子，鬃毛如火焰般飞扬，而更远处，一匹雪白的马孤零零立在围栏边，低垂的头颅仿佛在忏悔。


    “这是那匹疯马？”文茵用指了指白马旁的黑马，刻意提高的嗓音将各有所思的人拉回现实。


    “不是，这是我的马——骑士。”林启南下意识收紧手臂回答，怀里的重量让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匹发狂的马中了麻醉后往树林深处跑了，是一匹红棕色的马，那匹马感觉有些奇怪，如果不找到控制，恐怕会继续伤人。”


    文茵点头，眯眼扫过林启南护在顾留馨背后的手，“三姐，你还好吗？需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留馨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指正攥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衣襟，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她踉跄后退时踩到碎石，被林启南一把扶住肘部，那手掌温度透过衣料灼得她耳尖发烫。


    文茵恍然大悟似地挑眉，立马调笑道：“哦，你就是林筱雨的哥哥林启南吧，你看起来很喜欢我们三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