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宫


    皇帝看着地上那些物件，冷冷的问竹筠：“皇后与宫女私相授受，好得很呐……


    这牡丹纹金笄，翡翠耳坠，鎏金熏笼，一样一样的，都是皇后赏给你的？”


    “不是的陛下，这些东西……是奴婢财迷心窍，”竹筠库库磕头，“这些都是奴婢偷的，奴婢愿一死，求陛下息怒。”


    她的头磕得情真意切，额间血红一片，皇后不忍：“陛下，臣妾绝无任何逾矩之处，这些东西不过是臣妾随手赏下去的，若陛下信任臣妾……”


    “朕还不够信任你吗？！”皇帝打断她，厉声起来，“这么些年来，你干了什么朕追究过你？


    朕总想着咱们两个年少时候的情谊，走过的风风雨雨，可现在……人证物证齐全，你把朕放在了哪里？！”


    皇后被吼懵了，满眼含泪：“陛下，你，居然相信许意昌？”


    她伸手指向那堆财物，声泪俱下：“这些东西就算再多，也不是臣妾与竹筠私下暗合的实证啊！陛下为何要不信臣妾？！”


    皇帝满面失痛：“皇后难道还想让朕捉奸吗？！如今这场面还犹嫌不足，是非要朕亲眼得见，才肯承认吗？！”


    皇后一时千言万语梗在喉间：“不……不，臣妾是清白的……”


    太子瞧他爹发了火，立时跪了下去：“父皇息怒，若要堵住悠悠众口，只把这宫女调入掖庭即可，实在气不过，打死就是了，母后还是母后啊！”


    许美人也求情：“陛下，姐姐何其无辜，都是这下贱宫女带坏的姐姐，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皇帝看着这两人，思考良久，缓缓起身，似是身体受不住，一只手按在了桌面上，才堪堪站稳：“望晓。”


    望晓公公应声走进来，皇帝下诏：“凤阳宫宫女竹筠，偷盗财物，数目巨大，不可饶恕，着杖刑二十，赶出宫去。


    宫中流言蜚语，皆为竹筠偷盗时的捕风捉影，再有议者，处截舌之刑。”


    竹筠瘫坐下去。


    皇帝再下诏意：“皇后杨氏，本应母仪天下，佐理内廷，然其看管宫廷不利，致使宫中财务屡屡失之，无稽流言甚嚣尘上，无才无德无序……”


    空旷的大殿中，寥寥几人皆不敢惊声，等着皇帝的下文：“自今日起，于凤阳宫禁足，着礼部，废后！”


    望晓公公得了令，忙召人把竹筠拖下去打廷仗。


    皇后泣不成声：“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我历经糟糠之时，你怎么能废了我？！”


    太子亦是万分震惊，面上皇帝用这看管宫廷不利之由废后，但内里其实还是不相信皇后，笃定皇后与别人私下暗合。


    可这事儿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可能的：“父皇，母后是清白的，让儿臣来查一查吧，儿臣一定能找出母后的清白之证！


    若父皇觉得儿臣来查有失偏颇，尽可找刑部之人，或者宫里的司法监来详查，万不能污了母后啊，父皇！”


    皇帝闻言，身形不稳，跌坐回去，呛声：“朕不要你的性命，你就该偷着乐了！”


    皇后站起身来，眼珠子瞪得充血：“陛下，当年你能荣膺冠冕，臣妾也是出了力的，如今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皇帝捂着胸口：“那朕也给了你多年尊荣，你又是怎么回报朕的？！


    朕已说了废后，就绝不会朝令夕改！杨氏，你我夫妻情缘已了，以后你就好好的，在掖庭苟活罢！”


    什么，掖庭？


    皇后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皇帝居然要把她迁入掖庭！要将她废为庶人？！


    她似是被一道雷从头劈到了脚：“废后，难道不应该是降至美人位吗？陛下，此举是要将臣妾，贬为庶民？”


    “朕说了，朕不要你的性命，你就该偷着乐了，”


    皇帝单手按着自己的两侧太阳穴，头疼道，“若不是你我之间，确有深情，你的儿子，你的旧仆给你求情，朕，万万不会就这样轻纵了你。”


    “萧悠，你因何认定我背叛了你？！你这些年来纳进宫的美人那么多，我何曾阻拦过你？！而今因为一桩污遭事，你就要废了我？！”皇后嘶喊，声声质问。


    “掖庭，说到底还在皇城之中，为着太子，你也该向朕谢恩了。”皇帝的声音，轻而又缓。


    皇后的泪一行再覆一行，她看着皇帝，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帝让她在掖庭好好活着，那内里意思就是，必不会让她生活太难过。


    既如此，是不是还意味着等他宾天之后，太子即了位，她若还活着，就可以让太子把她挪出来掖庭，照样当太后？


    旁侧太子亦听出来这话外之音了，而且在他这里更突出的信息是，他父皇绝不会动他的储君之位。


    但此事若要再闹下去，大梁还是有一个二殿下的。


    他得先保住自己。


    皇后又心痛的看向太子，只一眼，她便读懂了她儿子眼中的情绪。


    得保他。


    皇后垂首，泪水顺着下睫，滴向深渊，缓声道：“陛下，无论如何，臣妾是清白的，臣妾也相信，事情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恶狠狠抬眼，恨不能剜下许美人身上的假皮：“只是臣妾错信奸人，陛下日后，亦要万万当心这背主之徒，许意昌，本宫只等着看你的下场！”


    许美人闻言，调转方向，朝着皇后又磕头：“皇后娘娘，这话是污糟臣妾了。”


    “污糟不污糟，你心中有数。”皇后再抬眼，望向皇帝，柔声求道，“陛下，能否……不要迁臣妾入掖庭，给臣妾一个偏殿吧，可好？”


    彼时皇帝侧眸，带着薄寒，看向许美人：“即日起，落英宫许美人代掌皇后凤印册宝，掌管后宫大小事宜，不得有误。”


    许美人一怔：“臣妾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


    尘埃尽落，太子心情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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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帝早在望晓的搀扶下，回了未央宫，而他则在凤阳宫前街独自站了半晌，看着宫人们把大门关闭，落锁。


    等到废后诏书昭告天下，他的母亲就不是皇后了，而是关在宫里的庶民。


    太子心下决心，登基后的首要之事，就是把该他母亲的尊荣，全还给她，宝树立在侧旁，一声不吭。


    之后太子又去了竹筠受杖之地，把全过程看完了。


    而那些打廷杖的人都是人精，手上颇有功夫，二十杖下去效果刚刚好，竹筠被打得行走不能，只能爬行，人却还有一口气。


    太子静静看着她吃力地爬向宫女住屋方向，地上拖出一长片的血痕，眸色阴狠。


    “回宫。”


    忠义侯府


    元青争自午时回京后，便翻出了那对垂珠盘鸾步摇，想着给妙龄送过去，没想到引得落籽一阵腻歪。


    好容易她发了半天誓，告诉落籽自己跟妙龄之间没有那些情啊爱的，哄了半天得以脱身，以“今晚两次”换得相安无事。


    却在出门之际，被杨如晦叫来了风月居。


    此刻她正与杨如晦面对面坐着：“母亲，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出门，你唤我来何事？快人快语吧。”


    彼时杨如晦的眼神很复杂，吩咐身边人将房屋门窗关闭，清退周围。


    屋内光线骤降，元青争嗅到一丝不平常的气息，她轻声问：“娘？”


    “青争，娘今日大概是能了却一桩多年心事，”杨如晦好似有些难以开口，“但需要你的帮忙。”


    元青争不明觉厉：“何事值得母亲要这样严肃……您说吧，孩儿就算不办己事了，也会把母亲的事儿给办成。”


    屋内静了静。


    “宫里头，有一个宫女，名唤竹筠，”杨如晦笑得疲惫又牵强，“娘要你想办法，杀了她，名正言顺的杀。”


    “什么？！”显然这件事出乎了元青争的意料，“娘，这事儿有什么源头？这话又从何说起？”


    “皇后与宫女的流言，你知道吗？”


    “……这事儿跟母亲，有关系？”


    “你先莫要多问了，娘怕你露馅，你现在就到东宫候着，如果晚了，你就不是最好的刀了。”


    杨如晦眉头皱得很深，“这些日子你不是跟太子私交甚笃吗？


    你过去候着，姿态放得越低越好，你也不用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会求着你把那宫女杀了，毕竟他不好出手。”


    元青争可以当刀，但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好，那我先不多问，娘，我只问一句，若这个竹筠活着，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杨如晦思忖一瞬，哑声道：“她如果活下去了，娘会死。”


    答案亦出乎了元青争的预料。


    她缓缓站起身：“我知道了，但是，娘，等我回来，你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吗？”


    半晌，杨如晦才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