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


    学校公告栏处，此刻围满人群。林千梵嘴里含着薄荷糖，挤进人群最前端，抬头就能看到“程舟”两个大字位居榜首，而自己的名字在最末尾，还有墨水晕开的痕迹。


    没意思。


    林千梵心里想着。


    “小梵，你和大学霸有缘分啊！”周静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她手指在名单上比划，“C和L，啧啧啧。”


    “什么鬼？”林千梵无语。


    “昨天奶茶店，你和程舟……”周静姝压低声音，“陆远就是这么描述的，是不是？”


    林千梵翻了个白眼，陆远果然靠不住，他没继续搭理周静姝。


    看着分班表一上一下两个名字，林千梵越看越来气。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讨厌这个人。


    “他是瓷器我是烂铁，这就是缘分。”说完便准备离开，转身时撞上人，那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让他愣住。


    程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他仍旧站得笔直，今天戴了一副银丝细边眼镜。


    “方老师找你。”他语气平淡，说完就转身离开，袖口却突然被人拉住。


    “等等！”林千梵从口袋掏出两颗柠檬糖，“昨天不小心把你的钢笔弄丢了，对不起 。”


    “不用了，谢谢。”


    程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林千梵撕开糖纸，把糖扔进自己嘴里。想到方老师找他，朝年级管理办公室方向走去。


    高二（8）班。


    和方老师谈完话后，林千梵走进教室，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


    林千梵:“……”


    林千梵:“？”


    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指着自己的鼻子开玩笑:“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我一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教室里凝固的空气被这句玩笑破了个小孔，几声轻笑从不同角落传来。


    其他人继续吵闹，林千梵环顾教室，被方老师谈了一会儿话，座位基本上都被人占完了。


    整个教室能说位置偏僻、适合睡觉，远离窗户视奸处的座位只剩程舟旁边。


    天要亡我。


    林千梵心想。


    他拎着书包站在过道上，目光在那个空位上逡巡了三秒。程舟正低头做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侧脸投下一小片金色的光斑，睫毛在鼻梁上落下细碎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书包带在掌心勒出一道红痕。


    "借过。"林千梵轻咳一声。


    感到前面的人挪了挪座椅后，侧身挤进去时，闻到一阵很淡的雪松味——像是某种高级文具店里才会卖的橡皮擦香气。他的目光落在程舟的笔袋上，只有几只必备笔。


    "看够了吗？"程舟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笔尖依然没停。


    林千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谁看你了？我在数你有几支笔。"


    像是表示自己并没有偷窥，他故意把书包重重扔在桌上，金属笔盒在抽屉里哐当一响。


    程舟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六支。黑色三支，蓝黑两支，红色——"


    "停停停，"林千梵举手投降，"我就随口一说。"


    程舟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做题。


    教室里仍旧嘈杂。前桌的阮嘉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认识？"


    "不认识。"


    "不熟。"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阮嘉露出诡异的笑容，林千梵觉得这笑容和周静姝刚刚在公告栏处一模一样。


    阮嘉转过头，脑袋快低到课桌里，被她的身影挡住，林千梵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只能推测她在绘画。


    从进校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方老师还没来，旁边的书呆子在做题，林千梵深感无趣，趴在桌上发呆。


    大约半小时，管事的人才来。


    “都安静，收拾收拾准备上操。”


    方老师，大名方静，一个名字与性格截然相反，喜欢穿碎花裙，爱把自己打扮十分老气。


    第一天开学，她难得抛下那件老式碎花裙，上身白衬衫，下面一件宽松牛仔裤，给人一种不是来上班而是出去旅游的既视感。


    “林千梵，别睡了。”


    程舟手肘抵在桌沿，用指尖戳了戳林千梵的肩膀。


    睡着的脑袋在臂弯里动了动，发顶翘起一撮呆毛。


    “哦…”


    操场上，林千梵睡眼惺忪，脑袋仍旧一点一点。


    程舟站在后排，目光扫过他翘起的头发，移开，又扫回来。


    教导主任往这边瞪，程舟抬脚，不轻不重踹了下林千梵小腿。


    林千梵回头瞪他，程舟目视前方，“方老师在后面。”


    “噢。”林千梵撇嘴，晃着的身体却站直了。


    方静听到动静，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巡视，她看着林千梵略显潦乱的发型，伸手抚平那几缕呆毛。


    “昨晚几点睡的？刚开学就困。”说的话严厉，语气却十分温和。


    林千梵张嘴打哈欠，困得直摇头:“失眠了。”


    隔壁班的方阵后排，陆远已经观察这边动静许久，压低声音，用气音调侃:“我说你昨天有血光之灾吧！”


    “滚蛋。”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方静打人绝不手软，一巴掌落下，林千梵持续了一早上的困意戛然而止。见他终于挺直身板，方静满意地笑了，深藏功与名，向前走到队伍最前端。


    “噗嗤。”后面的人似乎在笑。


    林千梵顾忌着方静站在前面，头稍微向后偏，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再笑我也给你脑袋来一拳！”


    程舟别过脸去，后颈露出的那截皮肤微微绷紧——这是他憋笑时的习惯动作。


    林千梵站在前面，不能完全看清他的动作，听到那笑声停止，没再说什么，头转过来目视前方。


    过了很久，他听到后面那人声音很轻地问:“你为什么讨厌学霸？”


    前面的人始终没有答复，操场里充斥着校长的激情演讲声，掌声一潮又一潮，程舟等了一会儿见询问无果，便放弃这个话题。


    开学典礼结束后，还有一段时间自由支配 。


    林千梵没有直接回班睡觉，走进隔壁班的队伍找陆远。


    陆远不愧自称“新市一中塔罗牌神棍”，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那副塔罗牌，听说花了几百大洋买的，每天像抱小老婆一样抱在怀中入睡。


    几个男生围成一团，问的话题无非几样。


    “诶诶，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谈到对象！”


    “远哥远哥，我什么时候能打败程舟当年级第一？”


    “你们都太肤浅了！帮我算算哪个彩票编号能让我一夜暴富！”


    “你说谁肤浅！你这个好到哪里去！”


    “别吵别吵，都是兄弟……”


    一群人嬉笑打闹，陆远在嘈杂的人群里看到他孤零零的身影，对其他人挥手，示意回班聊。


    “咋了，方静找你聊什么？”


    林千梵站在操场边缘，阳光直直地洒在他的肩膀上，衬得他整个人有些单薄。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她让我考虑转文。”


    陆远眉毛一挑，手里的塔罗牌“唰”地收成一叠：“哟，老方这是要挖理科班的墙角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怎么，你心动了？”


    林千梵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架上：“不知道。”


    其实他成绩就那样，他只想把高中读完，混个高中学历，将来进厂也无所谓。


    “不知道？”陆远夸张地捂住胸口，“完了完了，我们理科班要痛失一员大将！”他故意用浮夸的语调说着，试图活跃气氛，但林千梵只是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我理科又不好，转去学文还能提高学校的理科升学率。”


    陆远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牌，递到林千梵面前：“喏，刚抽的，正位星星。”


    林千梵瞥了一眼牌面上璀璨的星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希望与指引。”陆远收起嬉笑的表情，难得认真，“老方找你，是因为你文科成绩确实亮眼。但选科这种事，别人给不了答案。”他指了指林千梵的心口，“得问这里。”


    教学楼传来上课预备铃的声响，操场上的人群陆陆续续散开，各往各班的方向走。


    陆远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回班。反正——”他眨眨眼，“不管你选什么，我这个神棍都支持你。”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还有周弥安他们。”


    林千梵终于笑了，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谈的不止这些，但他不太想说。


    操场角落里，程舟站在主席台下，这里被树挡着，又站在林千梵的后面，不刻意往这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他听到两人的谈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线头，目光却紧紧锁在不远处的林千梵和陆远身上。


    方静想让林千梵转文科？


    他眉头微蹙，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林千梵的理科在班上的确排在末尾，但之前试卷难度很大，及格的人少之又少，他考差于情于理。


    怎么会让他转文呢？


    程舟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最终迈步走向教学楼。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声“咔嚓”响起，随后又归于平静。


    [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蓝心][紫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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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