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百味炊饼(一)

作品:《谁在乱点鸳鸯谱(探案)

    太平坊的街道向来热闹,最近却比往常更添了几分喧哗。


    几个月前,街东头新开了一间卖炊饼的小摊。虽是个小摊,却日日人头攒动,摊前的队伍比初一城隍庙请香火那阵还要长。


    这家摊子不挂幌子,也不吆喝,灶边只立着一个女掌柜。


    这位掌柜姓何,名宛枝。太平坊里的人都叫她“何寡妇”,这称呼虽直白,却比她的名字更早响彻坊内。


    何宛枝本是江南人士,长得高瘦,模样俊俏,话也不多。嫁过两回人,第一任是个颇有资产的商户,成亲不到三月便一命呜呼了。第二任是屠户,这回日子长了些,成亲过了一年,但前阵子也死了。


    前后两桩命案,死因都说不甚明白,街坊四邻自然闲不住嘴,传言也就跟风似的满街跑,说她命硬、克夫,是扫把星转世。


    不过她本人倒不在意,旁人唤她寡妇,她也不恼,只顾卖她的炊饼。她虽然看着瘦瘦弱弱的,干起活来却利索得很,揉面、摊饼、翻炉火,样样不含糊,就是脸最近被灶火一直熏得,双颊有些红通通的。


    旁人做炊饼,都是素的,顶多撒点盐,讲究点的撒一把芝麻,也敢卖三文钱。


    可她家的炊饼就不一样。


    她家的炊饼里加了肉沫,猪肉剁得细细的,混着葱姜等香料,裹在面皮里,再一锅热油贴上去煎烤。咬下去,外酥里嫩,鲜得不行。这炊饼的香味能顺风飘出几丈远,连附近的狗,每日都摇着尾巴围着摊子打转。


    偏偏这等好味道,她也只卖三文钱,穷苦人家都觉得值。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炊饼摊子,最近便成了太平坊里的新招牌。


    这不,名气一大,队也就越排越长。


    六月的一个晌午,日头正毒。炊饼摊的长队最后头,站着两个翘首以盼的年轻人,仔细一看,正是顾行歌和赵清。


    赵清踮起脚尖,把脖子伸得老长,眼看着前头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啊?主簿,前头怎么也有数十号人。咱就为了这一口吃食,耗在这儿不值当吧?不如换一家?”


    顾行歌慢悠悠道:“咱们今日又不是专程来吃炊饼的,主要还是打听一下何寡妇的意思。李烛龙那人,说起一出是一出,张嘴就让我帮他去提亲……可这拉红线的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们也不能光听他的一面之词,不问姑娘愿不愿意就胡乱撮合,万一牵错了线,闹出事来,可不不行。”


    再说了,顾行歌努力嗅了几下,真香,她也确实想吃这大名鼎鼎的炊饼。


    赵清一听这话,不由抱怨道:“怎么这大理寺的,一个两个的,净往我们合婚司这边塞事啊。”


    顾行歌本来还想顺势点头称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归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替大理寺说了句体面话:“也不能全怪他们。安成侯府那桩亲事闹得太大,如今户部那边的婚书都空了一大片。我们合婚司今年若是不多撮合几对儿,等到年末怕是得被评成尸位素餐,搞不好要减俸的。”


    赵清不由的点点头:“还是主簿你思虑周全!”


    “不过话说回来,这何寡妇啊,接连死了两个丈夫,那两桩命案,主簿你可知道来龙去脉?”


    顾行歌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道:“我也不算清楚。只是当初接手合婚司时,翻过前任主簿留下的文书,里头有提到过何寡妇第一任丈夫。”


    她停顿一下,回忆了一番接着道:“那人是个牙行出身的商户,家底还算殷实,听说在太平坊都置了房,成亲那日摆了好大一桌席,倒也算风光。但好景不长,成亲还没满三个月,就被捅死在自家书房里,据说还被捅了好多刀。且说案发当夜,门窗紧闭,家丁睡得死,杀人者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赵清倒吸一口凉气:“听着就邪门……后来怎么判的?”


    顾行歌耸耸肩:“案卷上写得模棱两可,说是死者生前与人有旧怨,可能是被人报复。可惜那旧怨到底是何人所为,至今也没个准话。”顾行歌摇摇头,“后面我也不知道了,当时办案的官员当时也调职了,便更没人去追了。”


    赵清啧啧两声:“那这第二任丈夫的事呢?”


    顾行歌刚要答话,前头几个排队的汉子倒先插了嘴。


    “嘿,说这事我知道!”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汉子嘿嘿一笑,挺着个肚子,往前挤了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偏偏字字清晰,“这事儿太平坊谁不知道。那何寡妇啊,第二任嫁的是那个张屠夫,模样粗陋,脾气还冲。就这么个长相,还敢娶这般水灵灵的娘们。我说,准是这何寡妇经常出去偷人,活活气死了这张屠夫。”


    说完,他身边那几个油腔滑调的汉子顿时轰地笑了起来,有人揶揄着往前凑,一边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寡妇模样可不赖,唇红齿白,要不是命硬,啧,哪个不想试试……”


    “我看这位小娘子也俊着呢,”那山羊胡斜着眼打量顾行歌,嘴角一咧,“不如……”


    这话一出,顾行歌眼神立即冷下来,正要出声怼人,就听“啪”的一声响。方才那个山羊胡,突然惨叫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哎哟!谁砸我?哪个缺德的!”


    众人一愣,顾行歌也皱眉望去。只见地上滚着一个黑黢黢的壳儿,看着像是山栗子的外壳,那玩意儿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正好砸在山羊胡的脚背上。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捂脚,一边回头找人,却愣是没看到谁动手。


    顾行歌见状,冷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满嘴胡说八道,活该!”


    她接着说道:“这张屠户明明是醉酒之后走岔了路,从后山那条羊肠小道上摔了下去。大理寺查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被气死了?再往下编,是不是还要说她是狐妖转世?”


    赵清在一旁骂道:“这些人啊,就见不得女子过得比他们体面。瞧着人家一个女子开个摊子都能排长队,心里就犯酸,造起谣来一点不打磕巴。”


    那山羊胡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被砸了这一下也有点怵了,再加上一抬头看到顾行歌和赵清一身正气,他心里一虚,只得灰溜溜地人群里挤了出去。


    不远处,临街茶楼的二层靠窗处,坐着两人。


    魏怀州端着一杯茶,目光落在那炊饼摊处,眼神沉静,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秦若木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见人散了,这才悄悄把桌上那碟山栗子收了回去,还低声嘟囔道:“公子,咱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这要是砸歪了,伤到人可是要赔钱的。”


    他是真的想不通。自家公子这些年一向清冷端庄,读的都是圣贤书,什么时候也学会街坊混混的那一套了?说扔就扔,扔得还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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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怀州却懒得解释,只低头抿了口茶,慢悠悠道:“顺手而已。”


    他一向懒得掺和这些街头的小吵小闹,只是方才那几人眼神猥琐,嘴里吐出的话更是腌臜。


    魏怀州倒是少有地生出几分惜才之情。


    这合婚司的小主簿,聪明伶俐,若被那般污言秽语一泼,倒像是白玉落了灰。


    她虽不归大理寺管辖,但毕竟同朝为官。前阵子安成侯的案子,她里外忙了不少,办事也算妥当。


    更何况,眼下他要办的事,八成还得麻烦这顾行歌跑一趟。


    权当是,先还个顺手的人情罢了。


    茶楼这边,魏怀州还在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街边的炊饼摊,却忽然起了争执。


    只见一个脸盘阔大、膀粗腰圆的妇人一把将案板拍得震天响,气势汹汹地吼道:“我儿子成亲才一年就死了,你说你不是克夫?你个天杀的毒妇,居然还有脸开门做生意!”


    这话一出,周围排队的人都愣住了,随即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何寡妇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仍低头翻着锅里那几张炊饼,过了好久才回了一句:“他死了,活该。我难道也得守着等死?”


    那妇人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跳脚尖叫:“你说什么?你承认你克死我儿子了是不是?”


    “我没承认。”何寡妇抬头望向那妇人,“我只是说,他的死,是活该。”


    妇人气得直跺脚:“你欠我们家丧葬银,还敢嘴硬?有借据在这里,你今日要是不还,别想走!”


    说这话,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往人群里一挥:“大家伙儿,都来看看,白纸黑字,她亲手按的手印,欠我们张家一百两丧葬银,这毒妇还想赖账?”


    她把那纸在空中抖得哗啦响,脸上泪没掉一滴,发出的哭声倒是地动山摇:“我那儿子啊,老实巴交一个人,好心好意娶了她这个丧门星,结果才进门才一年,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一命呜呼了!”


    “官府说是摔死的,谁信啊?她头一个男人也是刚拜完堂就撒手人寰,难不成天底下的倒霉事都让她摊上了?”


    “可我儿子不嫌她名声坏,拿出张家攒了半辈子的家底儿,给她置办首饰,结果人死得不明不白,她倒好,炊饼摊开得热热闹闹,钱赚得叮当响。”


    说到这里,那妇人突然捂着胸口,扑通一声往地上一坐,开始朝天开始抹泪:“你说她要是还有点良心,早该披麻戴孝守灵过日子了!如今倒好,满脸红光地做生意,我看她是连我们张家的棺材板都给踩烂了!”


    一番话是又哭又嚎,街边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早就围了一大圈。这时都开始审判这何寡妇。


    “不会吧,她还真欠了人家丧葬银?”


    “啧啧,两个丈夫都死得快,这可不一般呐。”


    “别乱说,万一真是命硬的?”


    可那何寡妇却一声不吭,只是把炊饼翻了个面,啪地贴在锅边,神情冷冷地看着那妇人。


    正闹着,忽听旁边咔哒一声轻响。


    原来是顾行歌早已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捞,一把将那张皱巴巴借据抢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两眼,眉头一挑,笑道:“张家老太太,这借据……你这就有点不太讲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