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习惯
作品:《我本将心向沟渠》 “晏川啊,你昨晚似乎没睡好?”皇帝唇边笑意深了深。
“陛下明鉴,公务繁杂,夜不能寐罢了。”顾濯声音冷淡。
皇帝眉梢轻轻向上一挑:“你不去找她吗?”
“她走便走了。”顾濯垂着眼,指尖划过案上堆叠的书卷。
他拾起一卷,手腕一翻,打开查阅,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遣了人护她性命周全,臣自问,这点子往日情分,是顾念到了。”
“京里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顾濯漠然地陈述着事实,“臣不想为不相干的事,平白耗费心神。”
“啧。”
顾濯倏地抬眼看他。
皇帝便又不出声了。
殿内浮动着懒洋洋煦团团的阳光,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旋舞,散漫寂静。
江烨进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侯爷,府里大部分物件都已经重新添置完成。”他觑着顾濯的脸色交代。
“嗯。”顾濯疏淡地应了一声。
侯府的东西就算搬空了,也不过是些死物。
流水般的银子淌出去,自然能堆砌起一个更煊赫的壳子,比从前更光鲜。
横竖不过是身外物,由着她去砸、去毁、去撒气,又能伤筋动骨几分?
她这点报复,实在不痛不痒。
顾濯心底漫起一丝近乎嘲弄的凉意。
他霍然起身,广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吩咐宫人把桌案收拾妥当。
“叨扰陛下了,臣先告退。”说罢,他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朝外走去。
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浮起一丝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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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今日膳食可是不合胃口?”许伯询问。
顾濯举箸的手一顿,他略过那道龙井虾仁,手腕不着痕迹地一偏,箸尖便落在一旁素淡的山家三脆上。
搁下筷子,轻微的磕碰声在寂静里荡开,他蹙眉看着手边的蜜渍芋艿。
“许伯,”顾濯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冷硬了几分,“往后……让东厨少做些这等甜腻之物。”
顿了顿,补了句,“腻得慌。”
许伯垂手侍立,低声应下,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用过膳,起身时,顾濯目光不经意看向窗外。
庭院里新移栽的几株名品牡丹开得正艳,姹紫嫣红。
他却莫名觉得眼晕。
“那里……”他忽然开口,望向那片灼目的花丛,“原本种的什么?”
许伯愣了愣。
还未等他回答,顾濯便自顾自地接下去:“我记得是木芙蓉吧?”
单薄的花朵,在记忆里模糊地摇曳,清晨初绽时是浅浅的粉白,日头一晒便晕开淡红,遇着霜气则萎谢了,素净,却也温软。
“把那些牡丹移走,太俗气。”
老人目光复杂地看他。
江烨这时刚好进来:“侯爷,先前请苏老亲自操刀的白玉簪做好了。”
顾濯扫了眼他手里的木盒:“扔了。”
“啊?您当时画那样式还画了半天……”
“扔了。”顾濯打断。
话音未落,人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江烨捧着木盒,不知所措地看向许伯。
不说样式,光是挑玉的料子便费了好一番功夫,请的还是千金难求的名家,眼下说不要就不要了?
许伯只朝他摇摇头。
要是真不在意,就不会还留着祁悠然住过的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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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了。
庭院里那株上了年岁的老树,像一把磨秃了齿的旧梳子,梳齿断的断,秃的秃,如今更是稀疏得拢不住几片叶子。
女主人的缺席,使得它空自悬在那里,再难梳理这庭院鬓角的风情,徒留几分伶仃。
天是瓦蓝瓦蓝的底子,几片白云悠悠荡荡地浮着,白得刺眼,又白得虚无。
侯府门前,那一对巍峨的石狮子,照例沉默地踞守着。
冷眼瞧着仆从们低眉顺眼地走,瞧着工匠们精打细算地来,瞧着主人日复一日地出去,又回来,将那上朝议政的架子,撑得十足。
日子便在这门庭的进进出出中,装模作样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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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
皇帝抬起眼,落在下首端坐的顾濯身上。
红袍玉带,身姿挺括,眉目清冷,仍然是惯常模样。
“晏川啊,”皇帝的声音不高,带着点闲话家常般的随意,“朕恍惚听着,你这些时日,可是在府里大兴土木?要照着旧日模样一丝不差?”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般大费周章地还原旧观……是为什么呢?”
顾濯端坐着,闻言只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盏中清茶微漾,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
他并未抬眼,只声音平直地回应:“陛下圣听无差。臣确是在复刻旧观。”
“至于为何?”他略略停顿,放下茶盏。
他终于抬起眼,“没有为什么。这仅代表臣记性好。”
“……”
皇帝嘲弄地轻笑一声,话锋陡然一转:“都说长兄如父,表兄弟亦是。那咱们表兄弟两个,今日不如商量商量你的婚事?男大当婚,总不好一直悬着。”
顾濯蹙眉:“陛下一下朝便唤臣过来,就为了这事?”
皇帝恍若未闻:“你可要……同温家那位小姐,再续前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陛下慎言。”顾濯冷声打断。
“晏川位极人臣,子嗣传承更是社稷大事,”皇帝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岂能由着你孤家寡人地蹉跎下去,白白辜负了这大好年华?”
“朕体恤你,搜罗了京中适龄淑女的丹青小像,皆是上上之选。”他手臂一展,竟不由分说地将一幅绢画,硬生生塞进顾濯手中,“晏川且看看,可有入得了眼的?”
顾濯眼底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手腕微动,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那被迫展开的画卷时,倏地顿住。
皇帝将顾濯那瞬间的失神尽收眼底,戏谑地勾起唇角:“如何?国子监祭酒陈大人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温婉娴静,容貌……更是‘万里挑一’的出挑,晏川可还满意?”
他刻意加重了“万里挑一”四个字。
顾濯缓缓抬起头。
“宋旻,”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直呼天子名讳,“你是皇帝,还是戏台班主?”
“嗒”一声轻响。
他把画卷扔回御案之上。
“陛下此举,”顾濯的声音恢复了平直,却比方才更冷,“同时羞辱了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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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顾濯一言不发,径直去了书房。
材质考究的书案座椅,放着满满当当典籍的书架,分隔错落有致的博古架,窗下铺着素锦的小榻,山水意境悠远的屏风……
盆景、赏石、瓶花、香炉,无一不有,无一不在其位。
这屋子,耗了巨资,费了巧匠,尽力还原本来的面目。
然而,顾濯踏进来,只觉一股冰冷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他立在当心,浑身不自在,似乎没以前妥帖。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案一角。那里,如今放着一只价值连城的官窑小盂,里面栽着名贵的兰草。
可顾濯记得清清楚楚,祁悠然在时,偏要寻个不起眼的天青釉小盂,巴巴地种上几株剑脊菖蒲,又在盂底铺几颗圆润的雨花石。
她总说,那菖蒲叶硬气,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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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看得眼涩心焦时,指尖蘸点清水润润那细长的叶子,青翠欲滴的,瞧着便提神醒脑。
那时他只当她小女儿家的闲情,如今那官窑盂里的名兰,却死气沉沉,再无人想起要给它注水润泽。
曾经书房的鲜果清供亦随物候更替。
祁悠然的手笔,带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趣。
春日里,她不知从哪里折来三两枝灼灼桃花,随意置在白瓷瓶里,那粉瓣便映得满室生春;
夏日炎炎,她会弄来几株荷花荷叶,放进透明玻璃器内,碧蓬蓬的叶子,映得菡萏别样红,看着就沁凉舒爽;
秋风起时,海棠果红得透亮,被她搁在龙泉青瓷的浅盘上,那釉色衬着果子,沉静又热烈;
到了冬日,佛手柑清冽的香气便在室内浮动,金黄的果实小心地卧在精巧的竹丝小篮里,暖香细细。
幽人雅趣,虽野草闲花,无不采插几案,以供清玩。但取自家生意,原无一定之规,不必拘泥。
眼下,却是些呆板的陈设。
顾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起初,她是极有分寸的,几乎不来书房扰他。后来不知怎的,脸皮就厚了起来,总是不厌其烦地来“打扰”。最固执的,便是每日黄昏,定要逼着他放下手头永远看不完的书册,同她一道用晚饭。这几乎成了她雷打不动的规矩。
到了那时,她那点被平日温顺掩盖的任性便显露无疑。常是自顾自地备下些过分甜腻的点心。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非要他尝。他蹙眉推拒,她便睁着一双清亮的眼,带着点固执,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无奈地咬下。
过去的那点甜腻,此时渗进冰冷的记忆里,粘稠的感觉非但没化开,徒然惹得心头更涩。
顾濯不合时宜地想起许伯说的,她要的这三年的补偿。
补偿?
她凭什么?
凭什么像个债主似的,理直气壮地伸手讨要?
烦躁的质问闯入混乱不堪的心绪里。
他蓦地生出几分后悔来。
当初……就不该在当铺里多管闲事,帮她解了那围。
一念之仁,竟惹来一身甩不脱的麻烦。
平白无故地,就被她逼着,同她成了亲。
那时,他尚且自顾不暇,心底只觉一片荒芜的麻木。
但他想着,横竖不过是个空名头,侯府多养一张吃饭的嘴罢了。
那便凑合着过下去吧。
却不料她当场毁了婚宴。
用那样决绝、那样不留情面的方式。
他犹记得宾客震惊的目光,一地狼藉,一地难堪。
更荒谬的是,待他毒发濒死,生死一线之际,她倒又自作主张地留了下来。
也是美其名曰:补偿。
只是那次,是她要补偿自己。
她口中的“补偿”,冠冕堂皇的。
心安理得地栖身在侯府的羽翼之下,用侯府的权势地位,为她那点锱铢必较的生意铺路搭桥,日进斗金。
她是个精明的商人,为自己谋取泼天的私利。
不痛不痒地道个歉,仿佛那些难堪、那些背叛、那些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危险,都能被几句轻飘飘的“对不住”抹平?
后来得知自己反过来算计了她,她却一副委屈得快哭了的神气,自己当年被她算计,何曾像她这般无赖?
这世间的事,并不是都能被这么高高拿起,低低放下的。
顾濯抓起案头一叠公文,开始低头批阅。
这几天,除了他那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的表哥,其他人看他的神情也总是欲言又止,闪烁其词。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放不下她,会去找她?
他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