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闻的回答,成功让沈正邦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


    “二叔要是没别的事,后面还有客人要招呼。”宋从闻下了逐客令,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不再看沈正邦那张尴尬又难掩阴沉的脸,微微侧身,示意沈一舟跟上,继续去接待下一波吊唁的宾客。


    整个上午,宋从闻都维持着这种表面沉痛、内里紧绷的状态。


    午后的灵堂稍微清静了些。宋从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想找个角落喘口气,一个穿着沈家佣人制服的工作人员悄然走近,双手恭敬地递上一张名片。


    “宋先生,这是一位先生吩咐转交给您的。”


    宋从闻一愣,下意识接过。名片是极简的深灰色,触手温润,带着某种高级纸张特有的质感。上面只有一行烫金的英文名“Yanze Zhou”,以及一个B市的电话号码,再无其他公司或头衔信息。


    他下意识地翻开看名片的背面,只见金色的四个字“丧偶快乐。”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刚才感觉被注视的角落。那里已空无一人。


    “哪位先生?人呢?”宋从闻询问工作人员。


    “不认识,那位先生他放下名片就离开了,说行程匆忙,不便久留。”


    得到回答,宋从闻也没当回事,只当是沈严时平时得罪的仇敌,有些烦躁将名片塞进西装内袋,那硬质的卡片贴着心口,像一块烙铁。


    可惜沈一舟并没有注意角落里宋从闻,否则一定会劝宋从闻将名片好好收起来。


    毕竟这周家当家人的名片,旁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的。


    也不是沈一舟消息灵通,只是周焉泽可是周家这一代真正的掌舵人,年轻却手段凌厉,周家近年在B市的扩张势头凶猛,与他脱不开干系。


    更重要的是,周焉泽按辈分,是沈严时的小叔叔?虽然是周老爷子老来得子,岁数虽比沈严时小,但架不住人家辈分高啊。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只会劝宋从闻“静观其变。”


    周家现在和沈家的核心利益牵扯不深,他亲自来,或许只是碍于老爷子的人情面子。但留下私人联系方式给宋从闻,这人情,恐怕不好接。


    就在这时,管家步履匆匆地再次出现,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焦急。他避开周围零星的人,径直走到宋从闻和沈一舟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宋先生,少爷,不好了。公司那边出事了。”


    宋从闻心头一跳:“什么事?”


    “刚刚接到几个核心项目负责人的紧急电话,”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本谈好的几家银行,突然通知要重新评估我们几个重要项目的贷款额度,放款可能延期甚至冻结。另外,我们最大的供应商刚才也发来公函,要求缩短账期,否则可能停止供货。还有……”


    管家后面的话宋从闻有些听不清了,只觉得手脚麻木。


    他开始后悔昨日答应沈一舟,这一堆烂摊子留给他,他可没这能力。


    沈一舟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一瞬间是真的慌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宋从闻:“闻叔,这是冲着我们来的。银行和供应商同时发难,背后肯定有人授意。现在父亲不在了,他们是想逼我们让步,或者直接压垮我们。”


    宋从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发黑。他一个学艺术的,哪里懂这些复杂的商业倾轧?


    他只想摆脱沈家,可现在,他确和沈家紧紧绑在一起。


    “沈一舟,你爸就没有给你交代什么?”


    宋从闻不相信,依沈严时的性子,不可能不留后手。


    “别慌,闻叔。”沈一舟的声音异常平稳,“父亲确实留下了一些东西。书房里,有他签署的几份应急授权文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管家,管家立刻会意地微微点头。


    “现在,请闻叔您立刻以沈氏集团代理董事长和法定继承人的监护人的身份,签署授权书,让王律师代表您和我,马上联系那几家银行的行长和供应商的负责人。告诉他们,沈家还没倒,沈严时的葬礼还没结束,任何在此时落井下石的举动,沈家都将视为宣战,并且”


    沈一舟话没说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锐利寒光,“我们有能力、也有决心,让任何试图趁火打劫的人,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请他们务必,三思而后行。”


    他转向管家:“李叔,立刻联系王律师,让他带上父亲留下的那几份文件,以最快速度赶到这里。同时,通知集团公关部和法务部负责人,让他们进入紧急状态,准备好应对方案。另外,封锁消息,在闻叔签署授权书和王律师行动之前,绝不能让这些消息扩散出去引发恐慌!”


    管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是,少爷!我马上去办!”说完,迅速转身离开,步伐坚定。


    “好!”宋从闻重重地点头,把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甩掉,“就按你说的办!授权书在哪?我现在就签!”


    如今他和沈一舟都在一首船上,船要是翻了,他可不会游泳。


    另一边,周焉泽也得到了沈家的消息,他倒是有些好奇那个男人会这么做,毕竟刚刚在灵堂他可是信誓旦旦将沈一舟给担保下来。


    想到这周焉泽打开微信的通讯录,期待的红色申请并没有出现,他倒是有些失望地将手机关闭。


    王律师接到电话就往沈宅赶,终于在半个小时回感到。


    管家将人迎到书房内,宋从闻已经在里面等他来了。


    还在王律师也不墨迹,他迅速摊开几份文件,语速快而清晰:“宋先生,沈少,情况紧急,我就长话短说。沈董,沈先生生前确实签署了多份授权文件,涵盖公司重大财务决策、危机处理以及部分特殊资产的处置权。其中一份,明确授权在特定危机情况下,其法定配偶宋从闻先生可代理行使董事长部分核心权力,直至继承人沈一舟先生成年或危机解除。”


    这话一出,宋从闻只觉得割裂,明明前几日还要跟自己离婚,结果背地里却又偷偷给自己这么大的权利。


    他真的很想知道沈严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太过自信确定自己不会有那一日,还是太相信沈一舟和自己。


    只可惜,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抽出一份文件,指向关键条款和沈严时龙飞凤舞的签名:“这份文件已经公证,法律效力毋庸置疑。宋先生,您现在需要签署这份补充授权书,授权我代表您和沈少,全权处理与银行、供应商的紧急磋商事宜。”


    宋从闻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只觉得眼花缭乱。他不懂商业,但他看得懂“代理行使董事长部分核心权力”这几个字的分量。


    宋从闻打小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堆砌在一起就头晕。


    这次倒是难得耐着性子读完,毕竟是事关自己以后在沈家的日子,还是谨慎些为好。


    确认好一切协议,将所有文件全部签好,他让人将王律师送了回去。


    书房内只留下宋从闻和沈一舟,宋从瘫坐在在八仙椅上。


    沈一舟倒是有眼力见的让阿姨端了碗云吞进来,将还冒着热气的汤碗端到宋从闻面前。


    “不错嘛,还真有点当儿子的样子。”


    宋从闻看了一眼面前的云吞,金黄色的虾米搭配着紫菜,上面还撒了些葱花,他倒也没客气当着沈一舟面前吃了起来。


    沈一舟对他那句“儿子样子”早已免疫。


    从第一次见到起,宋从闻就是这幅玩世不恭的摸样,偏生了张让人移不开的脸。那对丹凤眼最是惑人,眼尾微微上挑,右眼下缀着颗小痣,不笑时似是滴水墨,笑起来便化作勾子,偏偏他自己不觉得,总是用那般眼神看人,看得人心尖发颤。


    做起来事情来却格外大大咧咧,讲义气,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笃定,宋从闻会留下来的原因。


    书房里只剩下汤勺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宋从闻是真的饿了,就连汤都喝的丝毫不剩,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下一步呢?”宋从闻抹了抹嘴,语气恢复点精神,“王律师去交涉了,我们就在这干等?”


    沈一舟正要开口,宋从闻放在红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电话铃声,而是一条微信新好友申请的提示音,在书房里面显得格外清晰。


    宋从闻随意瞥了一眼,正想按掉,视线却猛地定格那个申请头像上,一只姿势放松的橘猫,头像旁边,申请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周。


    沈一舟也注意到宋从闻瞬间的僵硬和手机屏幕的亮光。


    他目光扫过,看到那个“周”字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