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子的范围极大，两人四处乱转，到处都有热闹可看。


    远远的，一处街角传来震荡天地的锣鼓声，江寒月拉着宋愿的胳膊，顺着人群走向那处声音来源，走近后，声音更大，聚集在此处的百姓，也比之前见过的任何地方都多。


    人群中心，有一个四面敞开的舞亭，乐队吹奏音乐，几个身上挂满铃铛，穿着单薄的女子正翩然起舞，舞姿婀娜动人，充满异域风情，一看那勾人的双眼，果然不是中原人。


    之前在小吃摊前，江寒月有听到几个男子在讨论西街的‘勾栏院’，听说那儿来了几个‘楼兰’的年轻男女，正在斗舞比拼，看来，他们说的便是此处。


    女子尽情舞动，转身时浑身叮当响，头纱也是随之飞起，露出美艳至极的侧脸，她轻笑，转身离场，台下顿时无数叫好和挽留声。


    “这楼兰人，长相倒和匈奴没什么差别。”江寒月饶有兴味地点评道。


    宋愿听闻此话，转头看她：“你见过匈奴？”她应该从未离开中原才对.....


    江寒月神色一僵，不少观众见女子退场，也跟着离开，前方出现一条空隙，她拉着宋愿往最前方的穿行：“不知下一个出场的会是什么绝色。”


    宋愿看着她，眉头轻皱，脑中思绪万千，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此刻他才意识到，江寒月身上的谜题太多了。


    从她第一次出现在府中，到她对自己莫名的执着......


    鼓声响起，节奏越来越快，一裸露着上半身的男子从楼梯上浮现，他皮肤铜黑，耳挂长坠，体型精壮，肌肉线条起伏流畅，不少女子看到他后，都低垂下头，不敢直视。


    与中原人的长发及腰不同，他有一头微卷的黑发，额间带着翠绿的珠宝装饰，瞳孔却是浓重的黑色，鼻梁高挺，眼窝极深，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急促的琵琶声，他抬手伸向前方，手臂上挂着的一串铃铛叮咚作响，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江寒月轻怔，她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但他的眼睛，怎么看都不是绿色。


    宋愿始终关注着江寒月，见她呆呆盯着台上的暴露男子，只觉莫名胸闷气短，忍不住拽了把她的胳膊。


    江寒月回头，眼神茫然。


    音乐声节奏明朗，悦耳动听，台上的男子舞蹈动作大胆勾人，一举一动皆是诱惑，有男子携意中人前来观赏，见其被这舞男迷得眼神痴呆，不禁破口大骂。


    “伤风败俗....”


    “有辱斯文啊....”有人出声赞同。


    有女子不服：“刚舞女起舞时，怎么不见你们说这种话？”


    于是，人群顿时安静。


    台上的男子听到议论声，不仅没有退却，反而越发起劲，动作之大已经不像是在跳舞，而是展示自己一身诱人的肌肉.....


    他在不停地旋转，扭腰，细长的指甲在台下轻点，被指中的女子顿时面红耳赤，不敢直视，他继续起舞，在一个转身间，手指指向江寒月所在位置。


    她面无表情，与那眉眼含情的男子对上视线，下一秒，他踮着脚尖从台上跳下，一把拉住江寒月的手臂，揽着她的腰飞回高台。


    “！”宋愿伸手去抓，却只抓下江寒月的一片裙摆。


    两个侍女看到如此发展，不禁目瞪口呆，捂着双唇不敢出声。


    将军这是被....戴绿帽子了？


    江寒月闻到浓重的胭脂香，不过这香味不显得轻浮和廉价，只是过于浓郁，铺天盖地让人不适。


    台下响起阵阵惊呼和艳羡，男子拉着她的指尖尽情起舞，江寒月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人便凑近她，扭腰挺胸一副勾引之态，动作虽然有些下三滥，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大大方方，阳光爽利的模样。


    他伸手，细长的指甲在她脸颊轻滑，最终按上她的唇角，江寒月后退一步躲开，他健壮的身体再次靠近，胸口跳动遍布汗珠，一看便知极富有弹性，这必定是个极度自律之人。


    至于练武的痕迹.....


    猛然间，江寒月感觉身体开始失重，眼前奢华的地垫离得越来越远，台下的观众各个瞪大眼睛，片刻后，欢呼喝彩声更甚。


    远处，清珊和绿淼抬手慌忙追赶，江寒月却一连起起落落了好几下，从一个屋檐到另一个屋檐来回颠簸，直到落在平坦的地面上，她才反应过来。


    她被宋愿夹在胳膊里，就这么从台上带走了。


    “江寒月！”宋愿低头怒道，“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江寒月皱眉，她做什么了？


    “你是本将军的夫人，竟跟没见过男人似的，被那三流舞男勾得满脸荡漾！”


    “将军，慎言。”江寒月冷着脸，心里同样直冒火气，她明明是被拉上去的，而且，她并未被此打动，何必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那浪荡男有什么好的？”宋愿说道，“怎么，你这幅表情，是在怪本将军毁了你的好事吗？”


    “......”江寒月看着他，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写满了不可理喻。


    “乡野来的丫头就是贱，”宋愿见她不语，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通红，“一点男色就晕头转向，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啪——


    侍女到来时，看到的就是宋愿被甩了一耳光的画面，江寒月眼神冰冷，一声不吭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夫人.....”清珊怔怔地喊道，看着江寒月越走越远。


    宋愿看着江寒月的背影，怨恨她一句话都不解释，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将军...”清珊大着胆子问道，“要奴婢去追夫....”


    “滚！”宋愿吼道，一旁有路人听到他的声音，默默走远躲避。


    清珊顿时了然，她看了眼绿淼，急匆匆朝着江寒月离开的方向跑去。


    江寒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人群被欢笑声环绕，她却恍恍惚惚，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清珊默默跟在她身后，同样一言不发。


    到了夜晚，到处亮起灯笼，身边的路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不知不觉中，江寒月走到之前斗鸡的街边，却见此处寂寥，只有一老者拿着扫把清扫地上的落叶。


    她有些疑惑，于是开口问道：“老伯，此处斗鸡的人呢？”


    “别提了，”老伯有些不耐烦，“不知道哪儿来的大人给叫停了，说是太血腥。”


    江寒月惊讶，竟然有人和她有相同的想法？


    “畜生有什么好心疼的，这可是赚钱的好点子，这些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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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江寒月默默离开，继续在街上晃荡，直到闻到酒楼传来的饭味，才后知后觉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回到了居住的客栈。


    “夫人，进去吃点东西吧。”清珊走到她身边，江寒月之所以回到客栈，是她暗中诱引的结果，她怕任由她一个劲胡乱走，最后迷失方向就不好了。


    江寒月眨了眨眼睛，她满脸疲态，在清珊的搀扶下走进客栈，一楼大堂爆满，到处都是笑闹的人群。


    “夫人回房中歇息。”清珊说道，“我让人送饭菜到房中。”


    她将江寒月安顿好，才去到绿淼房中，得知将军也回了客栈，顿时安心下来。


    这两个主子，真是让人头疼....


    三天过去，两人都呆在房中不出，送去给宋愿的饭菜，经常是怎么拿进去，怎么拿出来，江寒月的则好一点，顿顿都有吃。


    清珊和绿淼简直要着急死，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倔，都不肯低头说些好话呢？


    “要不，我们想想办法吧。”绿淼担忧地说道，“将军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夫人，要是就此有了隔阂可怎么办？”


    清珊撑着下巴思索着，突然心生一计，她凑到绿淼耳边轻声嘀咕起来，绿淼睁大眼睛：“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跟将军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吗，”清珊拍拍她的肩膀，“为了主子们，就当是豁出去一次！”


    绿淼点头，惴惴不安地推门离开。


    江寒月从房中走出，一步一步下着楼梯，她神色如常，只是眼下乌黑一片，看得出近日睡得不是很好。


    大堂里坐着不少食客，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听绿淼说，宋愿有话跟她说。


    “他能说出些什么来？”江寒月心里思索着，除非是真情实意的道歉，否则她都不会原谅他。


    哪知，还没等来宋愿，就等来一不速之客——


    “姑娘，是你吗？”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江寒月没在意，那人却走到她身边停下脚步。


    “还记得我吗？”他脸上带着热情地笑容，耳挂绿色吊坠。


    那五官与寻常人不同，极具辨识度，江寒月一看便知，是那日跳舞的男子。


    “我叫万夏阳，”男子自然地坐在她对面的位子，“这是一朋友帮我起的。”


    “你....”江寒月皱眉，她并不想和这人扯上任何关系。


    “好....好...！”宋愿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江寒月转头，看到他站在三丈外，双手抱胸，嘴角带笑，眼神却冰冷刺骨。


    而清珊站在他身侧，满脸慌乱又手足无措。


    江寒月以为他会转身就走，谁知他却径直走来，一屁股坐在江寒月身边，压着她的裙摆，让她想往里挪都没办法。


    “你叫万夏阳？”他看着对面的男子，“是个好名字。”


    “我很喜欢这位小姐，想追求她，”万夏阳与他对视，脸上笑容不减，“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不会是夫妻吧？”


    此话一说，一旁的清珊和绿淼顿时眼前一黑，只觉空气里的压迫感都更强了一些。


    “夫妻？”宋愿冷笑，他看了眼江寒月，一字一句道，“不过是我的下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