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响彻剑阁高塔前方广场。


    伴随着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和痛呼，弟子们七零八落地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叠罗汉般压在一起。


    “啊啊啊，杀人啦！”


    “呜呜呜，我的腿不见了。”


    “把你的臭手从我屁股底下挪开！”


    “别动别动！腰扭了！”


    高塔周边除了弟子，还有许多凡人，看着眼前这帮叽里咕噜下饺子的新生代，心里不约而同觉得这届真差。


    被幻境吐出来的弟子觉得冤枉，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看见高塔守护长老呜呜大哭告状：“呜呜呜，长老，扶棠师姐被影响了，她伤了云邶师兄，快救救他们！”


    半佝偻的守护长老慢悠悠，像是生了锈的老旧机器：“伤？哪里伤了？”


    陈飞挣扎着从人堆最底下爬出来，灰头土脸，呸呸吐掉嘴里的草屑，张牙舞爪：“刚刚云邶师兄流了好多血，我也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死啊！”


    守护长老达拉眼皮：“你再仔细看看。”


    陈飞目瞪口呆地看着无动于衷的长老，甚至心里偷偷觉得，这一定是魔族派来的奸细，不然怎么能无视受伤的弱小弟子呢？


    有弟子拉陈飞的衣角：“我们……好像出来了。”


    陈飞心痛，他们当然出来了。虽不知为何，但扶棠干脆利落捅云邶一刀的时候，他们就被秘境排斥出来了，现在的问题是，师兄和师姐都受伤了，还没出来，都是为了他们啊！


    同样被排斥出来的越笑笑实在没忍住，直接当头一巴掌：“仙游境是幻境，里面受伤出来最多虚弱两天，睡睡就活蹦乱跳了。”


    掌门和几位长老从灵舟上下来，皱眉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两个没出来？”


    越笑笑摇头，她也不知道，破幻归现实，此境已彻底消失，扶棠他们去了哪里？


    掌门看向极为爱重扶棠的杜长老，他依然笑眯眯，甚至悠哉游哉搬出了蒲团打坐，掌门心里瞬间有了底。


    扶棠没出事就行，不然他怕北境妖族杀过来。


    剑堂长老抱剑沉思片刻，肯定道：“此境为幻中幻，刚刚破的，只是最表层的入门考验，正经的幽城幻境，才刚刚显现。”


    杜长老捏着胡子，毫不吝啬夸奖：“不愧是剑心通明的归长老，不错，难道大家都没想过，仙游境为什么会有只重复一天的幻境吗？”


    掌门：“……”


    区区入门弟子的试炼幻境，他真不会关注。


    归长老：“我不懂幻境，但我知道这是谁留下的历练感悟。”


    掌门凝重：“难道是他们？难怪能形成稀有的幻中幻。”他拂手，黯淡的留影石再度亮起，映出失踪二人的影子。


    被众人惦念的扶棠和云邶，此刻掉落到了一片鸟语花香的洞天福地。


    意识还在幻境之中，受过的伤并不会痊愈，被捅了两剑，又被傀儡人拍了几掌的云邶气若游丝。


    扶棠点了点云邶苍白的脸颊，美人闭目呕血，唇角一丝红，别有一番风味。


    想到话本上写的，清冷美人就适合被这样那样，扶棠心里默默更正，哑巴的傻白狼也很适合。


    不愧是妖族最美的崽，比她也就差了一点点，不愧是她的爱情，扶棠愉悦地想。


    桑落从树上跃下来，就看见某只大馋猫在欣赏心爱的玩具，哪里怪怪的。


    在他们身前站定，大馋猫沉浸欣赏，毫无反应，桑落无法，鼓鼓包子脸，率先开口：“这只狼要死了。”


    扶棠一屁股坐在云邶还算干净的小腿上，昏迷中的人不由得拧了拧眉头，看着三头身的桑落，她肯定道：“你们果然是妖族。”


    雪狼血淋淋的，很是骇人，桑落圆滚滚的指尖颤了颤，忍不住道：“不打算抢救一下他吗？”


    扶棠面露防备：“这是我的爱情，你找你自己的去。”


    桑落：“……”


    垂眸看看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她感叹一句：“这届的妖族少主真有想法。”


    扶棠欣然接受赞美：“真有眼光，你看起来挺有历史的，是老几啊？”


    桑落肉嘟嘟的嘴角抽抽，还是回道：“我是七少主，外面你们遇到的归鸿是八少主。”


    扶棠摸下巴：“难道双数的少主都是菜菜的？”


    桑落：“……”


    这话没法回。


    扶棠马上问：“老七啊，说说你为什么叛变妖族，不回家啊。”


    桑落拒绝回答：“我还是觉得，你身下这只狼挺可怜的，该救救。”


    扶棠怒了一怒：“我看你是想讨好现任妖王！我可是未来的妖王，难道不更该讨好吗？”


    桑落挑眉：“这位……不知第几任的少主，我排名第七，还没死呢，你说我们谁能当妖王？”


    扶棠：“你和死了也差不多，装什么世外高人啊，蚕宝宝！”


    桑落能看出扶棠的原型，扶棠自然也能看出桑落的，看全盛时期的桑落也许不行，但是化蚕返童的，毫无压力。


    能让成功渡过妖仙劫的大妖化蚕返童，绝不是轻伤，换而言之，真正的桑落快死了，眼前的桑落只是她最后一缕生机。


    确认了此地没有危险，没有试炼，扶棠挪了挪屁股，屈尊降贵给云邶输了些灵力，问道：“所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桑落稚嫩的脸色瞬间冷寂，良久，她小心翼翼道：“小猫咪，我能说不知道吗？”


    某喵炸毛：“蚕宝宝，我是大妖！大妖！”


    桑落嘀嘀咕咕：“那也是小猫咪。”


    “别逼她了，她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被强行续命的云邶面无表情裹紧被砍破的衣襟，将某喵从身上推下去，没什么情绪道。


    人醒了，肉垫却没了，扶棠伸手就要把云邶再次按倒：“小白白，你还虚弱呢，化成原型更省力哦，我会保护你的。”


    云邶挡开她的手，抬手指一旁的石凳：“你坐那里。”


    “不不不，”扶棠连连摇头，“我得在你身边保护你。”


    深知某喵毫不讲理，云邶转移话题：“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吗？”


    一句话掐住命脉，扶棠乖巧踹手坐在石凳子上，竖起耳朵。


    云邶咳了血，定定看了不足他腿高桑落一会儿，肯定道：“方才的大红，是你的扈从吧。”


    桑落更正：“是归鸿，也是八少主，我们确实签了从属契约。”


    云邶：“父王说过，八少主乃是蝉，元婴期或者六阶妖身的蝉拥有本命神通，蝉蜕，等于拥有第二条命。”短暂停顿，他近乎肯定，“你夺了他的本命神通。”


    桑落瞬间僵硬，唇色褪成惨白，到底没说出话来。


    瓜吃到一半没声音了，扶棠探头探脑，凑过来蹲下与桑落对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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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天赋神通？好厉害，你怎么抢的，教教我呗。”


    返童的小女孩捏着手指，肩膀微微颤抖，良久，她语气极轻：“都怪我。”


    扶棠目光晶亮：“仔细说说。”


    云邶捂脸，很想把专挑笑话看的某喵拖出去。


    一旦开口，剩下的话就好说了。


    桑落和归鸿是妖族平平无奇的蚕和蝉，很有缘，他们在同一天生出灵智，也在同一天参加妖族少主天赋选拔。


    扶棠突然捅云邶：“小白白，好耳熟，这不是我和你吗？”


    云邶斜眼。


    扶棠主动闭嘴，讨好地对着桑落笑了笑。


    桑落的神情有一瞬恍惚，有些羡慕，她继续道：“也对，身为妖族继任少主，我们这些失败的例子，你们肯定都知道，那我说说后来吧，我和归鸿下山以后的事。”


    扶棠尴尬摸摸鼻子，刚想反驳她不学历史，但又不想打断桑落的情绪。


    桑落絮絮叨叨，说他们下山拜入剑阁，吐槽剑阁不讲道理，逼迫他们打工还债，又说杜长老是好人，只收他们五百万灵石的拜师费……


    一言以蔽之，债台高筑。


    别无法他法，归鸿一天打工五十份，桑落坚持十年不吃饭。


    也许是逆境爆发压力，他们竟然一同迎来了妖仙劫。


    云邶眉梢微动，还不待他问，桑落道：“妖仙劫……是一场骗局，根本就没有妖仙劫。”


    “怎么会！”云邶惊呼。


    扶棠很坚定：“大祭司不会骗人，妖仙劫是存在的，你们遇到了什么？”


    云邶也明白过来，指出：“你和八少主，都是元婴境。”


    化成人形，没有渡过妖仙劫的妖，不可能突破金丹境，不然怎么解释，金丹后期的门槛卡了他十年。


    桑落：“我如果说，所谓的妖仙劫就是一场抽魂呢？也许，从我下山那一瞬，我就陷入到了一场抽魂的阴谋当中。”


    若不是出剑阁前，桑落和归鸿将自己半生感悟编织成幻阵投入仙游境，他们恐怕真无半点生机。


    归鸿爆灵，桑落仅存一丝残魂，凭借最后对生的的渴望，他们逃进仙游境，被吸入自己编织的幻境。因受伤过重，加上桑落被魔念侵扰，幻境无法保持最初的平和无害，恐伤及无辜，归鸿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结成幻中幻，阻挡试炼弟子进入真正的幻境。


    几百年过去了，桑落的魔念被清除干净，她却坚持不住了，净化魔念，消耗的是她的本源。


    归鸿也是如此，若非他们曾经缔结扈从妖契，他早在自爆的时候，就死干净了。


    和桑落成婚，是他的执念，他以执念给自己的神魂下咒，不灭不休，可他分明知道，他永远都无法娶桑落了。


    他选择永不安息。


    幻境在消融，桑落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苦笑：“看来大祭司说的对，我不该学卜算的，难怪他老人家不教我，我只为自己卜了一卦，明明卦象说，我会逢凶化吉。”


    她仰头，看着院子门口的幽城两个字，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真遗憾啊。


    “终究是我连累了他，若不是我害怕一个人下山，他也不会跟来了。若我发现有人默默跟踪我时不那么自负，而是在剑阁里一直躲着，那该多好。”


    扶棠眼皮一跳，扭头瞟向云邶，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找到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