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从来不信什么“门前竹马、窗下青梅”。


    但如果非要用竹马这个词来形容陪她那段从小结下的友谊，那个人一定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


    韦烨燃。


    “烨燃哥！”许默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你怎么回来了？”


    穿着白色衬衣的韦烨燃和高中校园有些格格不入。


    比许默高两个脑袋的身高，站在一群高中生里格外惹眼。


    韦烨燃浅浅一笑，露出一个干净、不拖泥带水的笑容。


    “回来看你来着。”


    说完没许默反应，带着笑意说：“开玩笑的，回来办点事情。”


    许默吁了口气，满脸仍是带着久别重逢的兴奋。


    韦烨燃比她大上三岁。


    早两年就去京城了上大学，算下来，许默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对方了。


    韦烨燃不常回安省。


    一来是火车票贵，二来是安省确实没什么属于他的痕迹。


    他同样是孤儿。


    但比许默“孤”得更早、更彻底。


    还是婴儿时期的韦烨燃就被父母扔在了福利院门口。


    一路从镇上走到县城、从县城走到省会、再从省会走到清大，全凭借的是他咽不下的一口气。


    韦烨燃曾经和许默开玩笑。


    如果以后他因为某项突出贡献被国家列为名人伟士，恐怕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让他认祖归宗的人用簸箕都掏不下。


    韦烨燃和许默本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人生轨迹从明面上来看，没有任何交集。


    但因为那场事故。


    许默失去了家人，他们才阴差阳错成为“战友”。


    贺明志贺叔一共资助了两名学生。


    这另一位，就是面前的韦烨燃。


    也不知道是贺叔眼光好，还是他本身就带着气运，分了些出来。


    资助的两名学生都在安省高考史上有名有号。


    韦烨燃，前三届的理科状元。


    许默，蝉联近两届理科状元。


    寒门出贵子是难得。


    更难得是寒门连续出两个贵子。


    贺明志身上或许是有点东西在的。


    “走，请你吃东西去。”


    韦烨燃揉了揉许默的脑袋，自然地接过对方背上的书包，提着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许默愣了愣。


    突然想起韦烨燃的出现打断了她和那名转校生的对话。


    惊讶之余全然忘了先前的话题。


    此时转头在人群中寻找对方的身影，但却不见了踪迹。


    “怎么了？”韦烨燃走出几步，发现许默还站在原地张望，便折返回来问道。


    许默收回视线：“没，刚还有个同学在这边。”


    “那正好啊！”韦烨燃咧嘴一笑，单眼皮弯成两道月牙，“叫上一起，烨燃哥请客，管够。”


    许默摇摇头：“他可能……先走了。”


    “可惜喽。”韦烨燃耸耸肩，双手插进长裤口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韦烨燃难得回来一次安省。


    就连以前最喜欢的餐厅关门了也不曾得知，最终还是许默带着他去了家学校附近的大排档。


    韦烨燃大气地将菜单递给许默，大手一挥让她随便点。


    许默举着菜单犹豫了好一会儿，迟迟没有下手。


    “放心好啦，”韦烨燃瞧见对方拘谨的模样，笑了声说：“我又不是穷学生了，现在靠你可吃不穷我。”


    许默小声说：“可你又还没毕业。”


    “那又怎样？”韦烨燃猛地后仰，塑料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大学可不比高中，赚钱的法子多着呢，我今年连老贺打的学费都没要，原封不动退给他了。”


    “真的假的？”许默猛地抬头。


    “骗你干嘛？”韦烨燃得意地抢过菜单，手指在服务员眼皮底下噼里啪啦点了一串，“水煮鱼加辣！再来盘油焖大虾！”点完才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还没恭喜你呢，怎么样？要来清大吗。”


    见许默点头，他直接蹦起来抓住她的手腕高举过头：“战友合体，所向披靡！”动作太大撞翻了醋瓶，隔壁桌的初中生们发出哄笑。


    许默慌忙去扶瓶子，抬头却看见韦烨燃鼻尖上还沾着醋渍，突然就笑出了声。


    餐桌上很快就上了好几道热腾腾的菜，许默扫了眼，基本都是自己爱吃的。


    莫名心里一暖。


    一别许久，对方还是记得她的口味。


    就着餐食，两人相互述说起近况，许默没说自己与舅母家的变故，多半都还是在听。


    听对方口中和安省大不一样的京城，听清大所发生的奇闻轶事。


    韦烨燃很会讲故事，他一手揽在塑料椅上，一手在胸前比画。


    整个人动作大开大合，像在听一场脱口秀。


    几个绘声绘色的事件讲下来，让许默愈发期待亲眼去清大看看，把朱自清饿到写出荷塘月色的食堂是不是如他所说那般黑暗料理，走过必挂科的白色拱门二校门是不是真那般灵验。


    话语中，许默发觉此次回来的韦烨燃要比以往亢奋许多。


    她也不意外，或许这就是对方找回来的骄纵。


    等吃到一半，许默才察觉盘子里的油焖大虾只有她这边一半动过，对方那面基本没有动过筷。


    她夹了一只大虾到对方碗里。


    “烨燃哥，别顾着说了，吃只虾。”


    韦烨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又将大虾取出来放进许默碗里。


    “你多吃点，我在戒糖呢。”


    “戒糖？”许默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心想恐怕又是京城的新潮玩意。


    韦烨燃点了点头：“就是减肥。”


    “你这……也不胖啊。”许默眨了眨眼睛，端详对方几眼，对面这人和“胖”这个字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韦烨燃笑得夸张地说：“防范于未然嘛。”


    -


    随后的日子就像被按下加速键。


    许默在拿到清大的录取通知书后，就在韦烨燃的帮助下前往京城。


    韦烨燃作为一个“兄长”来说，确实靠谱。


    火车班次、在哪一站转车、要带什么、注意防范什么，提醒得很到位。


    等走出火车站，第一时间就在接站的茫茫人群里找到对方的脸。


    他挤在最前排，夸张地伸着手吸引许默的注意力。


    站在完全陌生的城市，第一眼闯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面孔。


    许默天然的觉得几分亲近，那颗惴恐的心也彻底放下。


    清大还没开学。


    韦烨燃帮她安排好了住宿，是在一家半地下室的一居室。


    据说是他社团朋友租下来做团队开发的工作室的，此时暑假还没结束，许默暂时住上一段时间不碍事。


    韦烨燃给她介绍了兼职。


    是在一家西餐馆做服务生。


    看着琳琅满目的红酒墙和一面面由雕花玻璃构筑的反光墙壁。


    许默下意识缩了缩脚。


    她帆布鞋边缘开胶的裂缝里，还沾着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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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不远万里带来的泥点子。


    好在有韦烨燃的极力引荐，老板也确实瞧出许默有几分底子，才给了她实习的机会。


    穿燕尾服的服务生们端着银托盘在走廊穿梭，高穹顶的餐厅里响起高脚杯碰撞声。


    这一切都让许默感觉格格不入。


    领班把她塞进后厨走廊的储物间换制服时，她隐约听见走廊外的几名同龄服务生爆发笑声。


    或是她老土的穿着、或是她还未褪去的安省口音。


    都可能会沦为谈资。


    更衣镜映出她滑稽的模样。


    浆得僵硬的白衬衫领子勒住脖颈，袖口磨损的线头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厨房里不断飘来的迷迭香味，让她突然想起中学食堂三块钱一份的营养套餐。


    那油腻腻的铁盘，至少不会让她害怕碰碎什么。


    深吸一口气。


    许默走出储物间。


    未曾想面对的并不是想要嘲笑她的几名服务生，而是一脸鼓励看向她的韦烨燃。


    “嗯？她们呢？”许默心虚问。


    “撵跑了，”韦烨燃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这里毕竟是工作的地方。”


    许默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跟着对方学习起了摆盘和餐桌礼仪。


    服务生这项工作倒也没想象中那般艰难，除了前几天站得久了些腿有些发酸，后面倒也习惯了。


    等许默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惊讶地下巴久久没合上。


    虽然她知道托了韦烨燃的福，才能这么快找到这份性价比极高的兼职，但还是感叹到手的米确实是比预想还要多。


    京城果然是有独有的货币体系，这个月她挣的钱是在安省远不能比上的。


    不过很快，清大就开了学。


    韦烨燃领着她轻车熟路去学院报了到，领了宿舍钥匙和校园卡。


    跟着一拥而进的新生进入校园。


    许默满脸写着好奇。


    清大的热心学长很多，帮忙提行李的、带路的，热络不觉。


    许默虽然身边已经有了韦烨燃，但还是热络地围上好几位学长热心帮忙。


    接连走过校园，她发现不少人都在和韦烨燃打招呼。


    “哟，主席，又带学妹啊？”


    “韦大佬，上次的数据还是有问题，待会抽空来我们实验室看一眼呗。”


    甚至还有明显带着敌意的眼神瞥着她，让许默好一阵不知道哪得罪了对方。


    韦烨燃也不介意，笑着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


    颇有种校园风云人物的感觉。


    等瞧见韦烨燃和抱着篮球的男生又是碰拳又是碰肩的。


    许默才抽空打趣对方：“烨燃哥，看来你还是和高中时一样，很受欢迎嘛。”


    高中时的对方就是这般。


    不管走在哪都是视觉中心。


    本身出众的样貌加上一骑绝尘的学习成绩，让他在学生乃至老师眼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耀眼到让人可以忽视对方孤儿这个标签。


    韦烨燃朝她笑了笑：“哪有，我不过是在学生会任职，多认识了些人而已。”


    许默耸了耸肩，全然当对方是在谦虚。


    此时的二人刚好走到临水而建的自清亭旁。


    韦烨燃随手放下行李，抬头张望了眼。


    炎暑的阳光正盛。


    不偏不倚透过白皮松的树叶，洒在对方的脸上。


    他扬起嘴角，转身朝许默伸出手。


    “许默，欢迎来到清大，以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