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们送韩小姐去靖舟市机场，从这天起，章西桥就没再见过韩小姐了。


    他在刘适这边待到次日，然后回了基地。


    章西桥给庄集讲起自己在那里遇到了天大的美事：先是有幸参与了朋友创作的话剧，然后又惊喜偶遇韩小姐，和她吃了三顿饭，一起去了游乐园，晚上还乘游轮共赏夜景，这缘分，妙不可言。


    “这几天辛苦你一个人搭理基地了。”章西桥殷勤的给他拉开易拉罐，对自己不务正业深感抱歉。


    “没事。”庄集端着面汤，眼睛不看章西桥，“咳，我也不辛苦，呃，不算辛苦，对了，你和人家，也算是有进展吧？”


    章西桥说：“我觉得是有。”


    “哦，恭喜你。”庄集喝了口面汤。


    “哎呀，小事小事，而且很奇妙的是，我的朋友和她的朋友在一起了！”


    “噗”，面汤被喷了出来。


    章西桥找抽纸擦桌子，“你都不认识他们，竟然也能为他们这么激动，老庄，你人也太好了。”


    庄集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章西桥收拾了桌面，坐下来撑着下巴，忧郁道：


    “不过人家是火箭，速度嗖嗖的，只用了两天就确认了关系，说实话，我真羡慕，唉，我的爱情鸟飞的太慢了，都说笨鸟先飞，我这只笨鸟，先飞了这么远，还是飞不过别人。”


    庄集的眼神闪了闪，含糊道：“是有点慢，不过，只要还飞着，肯定能飞到的。”


    章西桥信心满满，催促着和他碰杯，庄集不仅陪他喝酒，还给他剥卤味花生吃，要不是章西桥了解他，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甫一落地，韩小姐就与母亲通了消息，得知她来了英国，母亲的欢喜从电话里都溢了出来。


    韩小姐：“这次会多待一些时间。”


    “太好了，我有很多人想介绍给你认识，有一双绿眼睛的道林先生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的瞳孔就像外婆送你的那块祖母绿，还有一个叫维奇的小伙子，有金色浓密的头发，我向他提起你，他竟然说自己早有耳闻，迫不及待要与你认识，你一定要和他跳舞，他跳的很好。还有章家那小子，我的朋友说他在打听你，既然你说要与他约会，什么时候开始？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些约会的好地点？Piccadilly有最好的鸡尾酒酒吧，那里的老板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韩小姐戴着耳机，但因为车厢内过于安静，母亲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充当司机的何嘉澜一路上瞥了好几次车内后视镜里的人，欲言又止。


    等她挂了电话，何嘉澜说：“听声音，阿姨的状态不错，良好的心态对健康十分有益，等我到了阿姨这个年纪，有她一半的乐观，我就知足了。”


    韩小姐似笑非笑：“我妈可不仅仅是乐观。”


    何嘉澜：“嗯，还是心态好。”也不知道她是夸谁，继续说：“你会去见那位绿眼睛的道林、金头发的维奇以及有乌黑长发的酒吧老板？”


    “见，能哄我妈开心，我没有不见的理由。”


    “那——”


    “何记者，吞吞吐吐是记者的大忌。”


    “记者在充当朋友的身份时，也有不能直言不讳的时候。”


    “既然已经是朋友，还不能直言，不如不当好了。”韩小姐的唇边挂着讥讽的笑容。


    何嘉澜与韩小姐的视线在车内后视镜里轻轻一碰，随即望向前方，邦德大街奢侈品店的金色灯火隔着橱窗照着精美奢华的珠宝和名牌皮包，豪车里乘客冷静淡然，不动声色。


    何嘉澜还是先开口，说：“阿姨没怀疑过你对章朔的动机吗？”


    “爱情和婚姻，她比任何人都分得清楚。”


    “所以那位章先生是你的爱情了？”


    “不巧的是，我身边有太多位章先生，请问你问的是哪一位？”


    何嘉澜想起有一夜她们喝了酒，在韩小姐的豪宅前遇到的那位抱着打哈欠的狗却说狗说不着的高个子男士，想起韩小姐对其的称呼，何嘉澜说：“脑子不灵光的那个章先生。”


    韩小姐微笑：“章朔的缺点不止是愚蠢。”


    何嘉澜乐了，对她明里暗里的维护感到好玩，可她不明白，为什么韩小姐就是不肯承认。


    韩小姐望着伦敦，深眼窝高鼻梁等典型欧洲模样的人群走过斑马线，薄薄的雨如蛛网照在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物上，行人神色匆匆，冷郁沉闷的天气让韩小姐想起那夜在挂满彩灯的游轮上，章西桥的脸隐匿在晦暗不清的灯光下，那一声似是而非的叹息。


    “你在想什么？”


    “今晚的宴会。”


    “你的表情告诉我好像并不是。”


    韩小姐好整以暇：“那你说说我想的什么？”


    何嘉澜把贝雷帽往下一压：“我不说”，但又不满的小声嘀咕两句。


    韩小姐懒得争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明天晚上，在伦敦华人街，将有一场隆重的宴会，她即将扮演重要角色。


    天还不亮，章西桥就去健身房了，出去玩的时候太放纵，为了避免长出肥肉，章西桥决定最近都要发奋撸铁。


    健身房里一待就是四个多小时，午后才背着健身包回到基地。


    厨房门口放了个红色大塑料盆，盆里全是扬着大钳子的小龙虾。


    章西桥两眼放光，一边往自己屋里走，一边嚷嚷，人都没见到，就开始说话：“今晚有小龙虾吃？老庄好样的，去哪逮的？看个头不小哇，我吃麻辣的，十三香的也吃，基地还有啤酒没，冰几瓶晚上喝，噢！还要买点西瓜……”


    “照你这个吃法，早上白练了。”庄集的声音从一间简易房里传出来。


    章西桥跟他隔空喊话：“白练也要满足我的胃。”


    “说得好。”一声娇俏的声音。


    章西桥吓了一跳，扒着门在里面探个脑袋，“咦，王小姐？”


    王小姐带着一次性手套，奶油抹茶千层蛋挞咬了一半，笑眯眯的说：“好久不见啊章西桥。”


    庄集坐在矮凳上剥蒜，“来的正好。”


    章西桥接过了剥蒜任务，庄集腾出手去切葱洗菜。


    王小姐吃完蛋糕，去隔壁拿冰箱里庄集给她泡的柠檬冰红茶。


    章西桥盯着身后那面墙前崭新的银色大家伙，百思不得其解：“我们要开蛋糕店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烤箱？”


    “王小姐赞助的。”


    “噢……”，章西桥说：“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韩小姐能赞助空调，王小姐就不能赞助烤箱吗？”


    “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章西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哪里急了，我就是跟平常一样。”


    庄集干咳两声，“那什么……就是王小姐说，弄个烤箱，烤点小蛋糕小饼干，增加领养体验，有助于营造温馨轻松的氛围，增强领养人对基地的好感度，这叫软性关怀。”


    章西桥当即拍案叫绝：“还得是人家！这种贴心细节，咱俩大老爷们儿肯定想不到——你就说，姑娘们是不是比咱俩强多了？”


    庄集赶紧称是，看章西桥拿着蒜对着烤箱啧啧称好的样子，庄集心里莫名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虚，不是身体，是心。


    天底下好像没有庄集不会做的饭，太阳才刚往西边挪了一点，基地的厨房里就传来阵阵麻辣鲜香。


    一锅小龙虾炒成两盘，一盘给陈莉和其他员工吃，一盘端到篮球架旁的花藤下的阴凉处，王小姐已经戴上了手套，兴致勃勃的等候。


    他们刚把饭菜都端上来，庄集的电话响了，一个住在附近的年轻情侣说想来基地领养小狗，现在人已经到基地大门口了。


    章西桥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庄集说：“你吃吧，我去接他们，一个人就够了，你们趁热吃，不用等我。”


    庄集走了以后，章西桥就感慨，他出门了三四天，庄集一定是深刻认识到了他存在的意义，所以回来以后才会对他这么好。


    王小姐慢悠悠的说：“你心态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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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章西桥露出洁白的笑容，“韩小姐也这么夸我。”


    本来他俩是打算等庄集回来以后一起吃的，可是麻辣小龙虾的香气拼命的诱惑他们，位于前线的鼻子崩溃了，把香味传到大脑，大脑也叛变了，催促唾液腺向喉咙发起了‘流口水’攻击，结果一败涂地，风起云涌，硝烟弥漫，战场上只剩下胃部叽里咕噜的一通乱叫。


    既然这样，就别不勉强自己了，他俩商量要不然先吃一丢丢吧，尝尝味就行，于是两个人飞快的重新戴上一次性手套，从香葱蒜末红油汤里捞起来鲜美的大龙虾。


    虎皮鹦鹉爱德华午觉醒来，发现主人正在吃独食，于是从房间窗户里飞出来，餐桌上盘旋一圈，落到章西桥的肩膀上，扯着嗓子炫耀自己刚学会的本领：“锦之漂酿，锦之漂酿。”


    “啊呀呀。”王小姐道。


    章西桥咧着嘴只管笑，看得出很得意，从粥碗里捞出一粒熟米喂它，爱德华得到了奖励，越发兴奋，拍打起刚长了一层绒毛的翅膀，吹起浪荡的口哨，继续锦之漂酿，然后又吹流氓口哨，然后又锦之漂酿。


    “咳咳，口哨不是跟我学的，爱德华你别自己添加。”


    王小姐说：“锦之听过吗？”


    “没，刚教会它。”


    “我能给它拍视频吗？”


    “可以的话，我想等韩小姐来了以后......”


    王小姐明白了，“这是个惊喜。”


    章西桥俊脸微红，漆黑的眼里被笑意渲染，“是。”


    他剥着龙虾，一只放嘴里，下一只放进庄集的碗里，想起那一日他们在傍晚的轮船上牵了手——尽管她戏谑成分偏多，但仍旧让章西桥觉得是个好兆头。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她总是这么忙吗？”章西桥问，她说这次她会在国外待上很久的时间。


    “锦之是工作狂嘛”，王小姐的两只手上都是红油，会把剥的不好的小龙虾蘸料汁吃掉，把剥的完整的虾肉放到庄集的碗里，“她有很多工作，各种各样的，不过这次去英国是为了——”


    王小姐忽然想到了什么，腮帮子停止了咀嚼，圆圆的眼睛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夏季的晚风拂过篱笆上开满的橘色凌霄花，周围汪言喵语与草丛里的蛙声、树上的蝉鸣组成一支热夏交响曲。


    “为了什么？”章西桥对韩小姐的日常活动充满了好奇。


    王小姐犯了难，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锦之这次去英国是为了和章朔培养感情的——锦之是这么告诉她的，虽然王小姐知道，锦之对章朔是“意图不轨”，但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王小姐就不知道了。


    锦之不告诉她，一定有她的打算，王小姐充分信任她，就像信任银行出具的信用报告那样。


    “呃……还是为了工作，工作……除了工作…也没别的是了吧……”王小姐支支吾吾回答。


    “我想的也是，她总是在工作。”章西桥说。


    王小姐眼神闪烁，从开开心心的吃小龙虾变成了心事重重的吃小龙虾。


    坐在对面的章西桥显然非常喜欢锦之，只要提起锦之，他就会非常开心，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他的爱坦坦荡荡，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遐想。


    王小姐心想，要是章西桥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将来变成了自己的嫂子，所受的打击一定是沉重的。


    章西桥没发现王小姐的沉默，也许是正沉浸在美食的快乐中，或者是沉浸在思念喜欢的女孩中，总之他没有发现王小姐的异常反应。


    王小姐想着什么，慢腾腾的剥着小龙虾鲜红的外壳，把虾肉放到庄集的碗里，她的手有时候会和章西桥在庄集的碗的上空相遇，章西桥就会等她先放进去，然后自己再放进去，庄集没在这里，但碗里还是渐渐装满了小龙虾的肉。


    王小姐想旁敲侧击，探听一下章西桥对失败的看法，或者隐秘的向他透露一点什么，可她的小脑袋瓜天生就是吃货的脑回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