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烟花的响声像穿破夜空的枪炮，发号枪般，揭开了这一场狂欢背后危机莫测的赛事，只一瞬白光刺目，无花，闪光弹照彻半边黑夜。


    随后紧跟而来的是第一朵烟花，两朵、三朵、无数朵。


    此消彼现的粉彩布满零星的夜，万千烟起，自地面向上喷泉般涌出，直烟围着局内大厅的巨大建筑，直上云霄，把里面的人困在这场靡艳的囚牢中。


    午夜的钟声裹挟在无尽的爆竹声里，这是新的一年了。地球又回到原点，新的征途即将来临，诱人的烟火背靠着足以吞噬万物的黑。


    张灵缘站在露台上，瞳底是绚烂天光。此时万千玩家立在局内，同享同样的天空，短暂地遗忘苦难而真实地赞叹此刻的美。


    同一时刻现实世界，城市里的大商场周围集满人，电子大屏上是齐刷刷的新年倒计时。朋友情人欢聚一堂，挤着凑热闹，撕心裂肺地大喊出最后一声“零”，爆发出满堂的新年快乐。


    无数人在家中拿起手机发信息，无数人接着电话说新年好，也有无数人早已决定从旧日睡到新日。


    气球和欢笑声飞入风中，烟花绽放。


    【哔咚。】


    于是一声微弱的，同样雀跃的电子音就这样自四周落下，落在每一个地界——无论是现实、局内还是副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像一滴墨水滴入河里。客观存在，却无人发现。


    【巅峰赛开始，祝得偿所愿。】


    第二声只响在了参赛选手的耳旁。


    观景餐厅的露台上，几人闻声对视一眼，起身。


    小白还在沉寂美景，看他们动作，回头道：“开始了？”


    张灵缘嗯了一声，道：“赛程开始了。”


    苗林苗桂听得见播报，但对下本另有安排，于是只默默看着开始活动的几个人。苗桂没来由地蹙眉，心跳不知不觉变快，潜意识不安起来。她盯着张灵缘的脊背，睫毛垂下，“啧”了一声，平复呼吸。


    张灵缘像后背长了眼睛，背手一够，精准无误地把手掌搭上苗桂的肩膀，拍了拍，语气轻松：“别担心。”


    幸运儿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穿戴整齐作战服，棕色的眼睛扫过他们，说：“你们准备好了告诉我。”


    窗外烟花未停，欢声笑语与爆竹声扎成一片，屋内却已然没了刚才的短暂欢快，几人进入备战状态，活动筋骨。


    “可以开始了。”


    幸运儿听命点头，瞳色变灰，无机质的眼中漾出金泪。金泪融在空气里，成了丝线，自他眼瞳中抽出，从骨血中抽出，从灵魂中抽出，近乎将他榨干——


    这是他伴生的能力，祝福、诅咒，随便怎么说吧。


    细长的金线围绕着他们，萦绕得轻软，越转越快。幸运儿浮在空中，几乎离地，金瞳圆睁，指尖翻飞着点开了系统界面里的赛事组队。


    【哔咚，组队中……】


    静谧的等待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组队成功。】


    【幸运大转盘启动，本场你们的幸运值是一百分！恭喜各位得到隐藏大奖得偿所愿的获取机会！】


    【奖品将在副本通关后发放！】


    【载入中……】


    【副本：鼠门迷宫】


    【等级提醒，本场副本危险度较高，等级测评a】


    【玩家状态：组队（7人），已开启组队模式，正在传送预选空间】


    【副本玩家人数：未知】


    【提要：你最近急需一份工作。鼠厂是本市最大的工厂，它欢迎所有可怜的失业民们来到这里，谋得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本次身份：求职者】


    【通关判定：待触发】


    【主线任务：待触发】


    包厢倏然一空。


    乔顾君攥着手机，嘴唇紧抿，手机壳下压着会长新给的“平安符”，眼睛眨了眨，是藏不住的担忧和烦恼。


    “虽说会长很强，”乔顾君叹气道，“但每次都忍不住担心……如果不用踩着钢丝走就好了。”


    如果能真的过个跨年，不用管立刻到来的生死存亡、腥风血雨，能刷着手机熬夜，睡上一个安心的觉就好了。


    “走吗？”苗林垂眼问。


    乔顾君偏头看向外面的天光与烟花，道：“过完这个年吧。”


    “就是就是，”小白大快朵颐着说，“首席请了客了诶！怎么也得宰她一顿！会长平时可没钱请咱们吃饭。”


    “她钱都拿来接济别人了，怎么请？”苗桂边说边走回去。窗外烟花未歇，午夜时分竟然也不显人少，似乎所有人都在贪恋这一时闲暇。


    预选空间内，七人围着中间的桌子各坐一处。


    “成功了？”张灵缘立马撑着手臂，探身去看幸运儿的状态，关切道：“你怎么样？”


    幸运儿晕晕乎乎地揉揉脑袋，看着面前重影重得对影成三人的张灵缘，不友善道：“劳烦关心，我好得很——没我事了，剩下的你们解决。”


    “你能坚持？要不要我给你点道具？”


    “……不了。”


    “真的不用？”


    “不用！”


    张灵缘半信半疑，幸运儿的面色看着马上要归西，跟隔壁鬼气的邪教徒正好凑个对对碰，怎么看都不像“好的很”的模样。


    晶蓝色的系统大屏被投放在最前面，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响起：“又见面了。”这话没头没尾，也不知道跟谁说的，红玫瑰诧异地瞥了眼大屏。


    “嗨啊，”张灵缘跟系统打了个招呼，跟众人说，“那接下来只需要通过副本就行了？”


    红玫瑰撩散一头波浪样的酒红卷发，边盘起边点头：“嗯哼。”


    “你们可别拖后腿。”金公爵漠然道。


    邪教徒翻了个白眼：“喂，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才对吧？”


    张灵缘无视还没开始就要吵起来的临时队友，拿起面前桌子上摆放好的组队耳麦，仔仔细细地扣到耳朵上，调试了一下，确认无误后点开准备界面。


    a级副本跟b级不太一样，进入副本能带的道具数量有限，一共九个卡槽，她的银剑占一个卡槽，血石占一个，枪支道具再占两个，还得带上吃的和水，只剩下三个位置。她想了想，带上了一组a级护盾，【飞毯】和【西塔的空白相片】，才说道：“我这准备好了。”


    系统：“各位，是否使用副本提示卡？”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出声。


    系统：“我明白了。是否开启直播？”


    依旧无人应声。


    白光乍现，又是令人毫无防备的传送，张灵缘头晕脑胀地睁眼，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把这个人机系统狠狠揍一顿。胃里翻江倒海的，这次落地依旧不那么体面，有实感的一瞬间脚没使上力，险些摔倒。


    耳麦里充斥着邪教徒气急败坏的叫声，听声音像摔得很惨。


    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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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败的大门缠满翠绿色的植被，门前立着一个老婆婆，鬼气森森地盯着面前列成两队的人海。她机械地地转着眼睛，鸡爪似的手抖了抖，晃动着一大沓纸张，嘶哑道：“你们都是来找工作的？”


    张灵缘排在两列长队里靠前的位置，按习惯打量四周。


    “是的……我，我们都是来找工作的，”不幸站在首位的是个不出挑的男性，说话有点紧张，“……应该是吧。”


    是个玩家。


    以排队的人群为分割线，一边是看不到尽头的暗色平地，几乎与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一边是以大门为中心垒砌的高耸墙体，铁网覆盖表面，爬满了绿色的植被，看不到里面的任何场景。


    队列中大多数人都没精打采的，少部分人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浓雾挡住了视野，后排的人看不太清，张灵缘打开了终端，灰白的界面里多出一个“队伍”栏，点进去是半块聊天区和半块权限说明。她点了点耳朵上那块耳挂式通讯器。


    “喂，能听见吗？”她试了试音。


    “能听见。”红玫瑰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是队伍的公共通讯频道，还能切换成私聊。


    “这张表……”老婆婆扯着嗓子说了几个字后，烦躁地啧了一声，拿起了斜跨着的喇叭，嚷道：“喂？咳咳！这张表格是你们的入职申请单，自己填好了进去，通过入职考试后，部门会给你们正式的员工守则和员工证！别丢了！后面听清了没有？”


    随后她将表和笔递给了第一个男人，命令对方填报。男人拿过表后迅速填完，道：“入职部门在哪？”


    老婆婆没有理睬他，转过身，打开了破败的铁门。铁门大概有些锈，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


    老婆婆说：“一个一个进。不准挤。”


    男人见状没有多问，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就在他马上跨过铁门时，老婆婆突然出声道：“一定要拿好申请单，丢了可就麻烦了。”


    男人下意识回头，对上老人浑浊的眼球。


    远处的平原与灰蒙蒙的天空间，一个橙红的半圆躲在云层里，分不清日出日落。人们排着队，一个个地从老婆婆手上接过入职表，走进铁门。


    很快轮到了张灵缘。


    笔是很常见的那种质量奇次的塑料笔，难怪每人一根。张灵缘都有些怀疑她字没写完，笔就会没水。表格上只有很基础的信息，无非是姓名，经验和入职意愿。


    她随手填上了两行，填写的时候十分猖狂。


    经验：曾白手起家将团队经营至首屈一指。


    入职意愿：希望能躺着拿钱。


    老婆婆浑浊的眼珠在她脸上滑过，骨瘦如柴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些畸形，很像动物的爪子，在半空中挥了挥，示意张灵缘赶快滚进铁门。


    张灵缘视线在那双手上多停留了片刻，老老实实地进了铁门。进去的一瞬间，张灵缘就意识到不对，铁门后的场景跟她的想象不太相同。


    她回过头，背后哪还有什么大门，茂密的植被封住了来路，面前一处空白的泥土地向四面延伸开来，四米宽的泥土地两旁是浓绿茂密的绿植。锯齿状的叶片夹裹着荆棘和藤蔓，交织缠绕着向上蔓延着。


    这是个迷宫的死胡同。


    两边的植被丛最后交织在半空，断绝了玩家试图从上方离开迷宫的想法。将落的阳光刺不透藤蔓，稀疏的光零零散散地钻进来，照不亮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