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初秋，天高云淡，午后的阳光透过渐染金边的梧桐叶，在客厅地板上投下细碎跃动的光斑。微凉的秋风挟着新开的桂花香穿堂而过，将窗纱拂起又落下，茶几上那杯龙井腾起的热气便在这明暗交错的光影里袅袅盘旋。


    温相思盘腿坐在柔软的羊毛垫子上，自然微卷的及肩发随意地挽在耳后，露出白皙如瓷又柔和的鹅蛋脸。她穿着一件米色的衬衫，衬得肌肤莹润如玉，眉眼间透着一股书卷气的温柔。她的目光如水般柔和，注视着身旁的两个小家伙——三岁的韩辰和韩星正为最后一块积木该放在城堡的哪个位置而争论不休。


    “妈妈说了，塔尖要放在中间！”韩星撅着粉嫩的小嘴，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倔强，小手紧紧攥着那块红色的积木，仿佛这是她坚守的阵地。她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活像一只生气的小黄鹂。


    韩辰皱着小眉头，不服气地反驳：“可是我看爸爸的勋章都是歪着戴的！”他模仿着记忆里爷爷讲述的军人姿态，挺直了小小的脊背，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执拗。他穿着深蓝色的背带裤，头发剪得短短的，眉眼间已经隐约可见几分军人的英气。


    温相思忍不住轻笑，正要伸手调解这场“建筑纠纷”，门把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微微抬头，语气柔和：“妈，您不是说要去买菜吗？怎么这么快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阳光在那人肩章上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微微发酸。


    韩戟，她的丈夫。


    他回来了。


    他穿着笔挺的陆军常服，肩上的少校军衔熠熠生辉，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战场归来的凌厉气息。四年的时光将他雕刻得更加锋利——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坚毅，薄唇紧抿，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依旧微挑，却比记忆中更深邃、更冷峻。


    温相思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喉咙发紧。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她的心跳如擂鼓，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


    两个孩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吸引了注意力。韩星迅速爬起身，像只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站直，小手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裙子——这是妈妈教的，见到军人要端正姿态。韩辰则保持着坐姿，但脊背已经绷得笔直，小脸上满是警惕，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男人，像极了护崽的小兽。


    “你是谁？”韩辰率先发问，声音稚嫩却带着超乎年龄的严肃，“为什么会有我们家的钥匙？”


    韩戟的目光从两个孩子身上移到温相思脸上，眉头微蹙。他的眼神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温相思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泛白，“这是……你们的……爸爸。”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称呼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沉重，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韩星的眼睛瞬间睁大，小嘴张成O型。她扭头看看妈妈，又看看门口高大的军人，突然迈开小短腿冲了过去，却在距离韩戟两米处急刹车，小手背在身后，仰着头认真打量：“你真的是爸爸吗？妈妈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保护国家。”


    韩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缓缓蹲下身，与孩子平视，声音低沉而沙哑：“是……的，我是……你们的……爸爸。”


    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孩子——韩辰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眉眼，倔强而锐利；韩星则更像她一点，软糯可爱。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他的血脉，明明当初看到照片的时候没这种感觉。他从未参与他们的人生，他们却已经长成了小小的人儿。


    韩辰依旧坐在垫子上，但眼神已经软化。他歪着头，带着孩子特有的直白和好奇：“那你是特种兵吗？我妈妈说我爸爸是特种兵，只有最厉害的军人才能当特种兵。”


    韩戟有一丝意外地看了温相思一眼，又低头看着依旧还有些警惕的儿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是的，我是利剑突击队的队长。”


    “哇！”韩辰瞬间跳起来，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那你会徒手爬五层楼吗？会用一根绳子从直升机上下来吗？”


    温相思看着这一幕，心脏狂跳。


    “你们……要不要让爸爸先进来？”她轻声建议，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韩戟这才真正踏入家门。他的军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让温相思的心跳加速。他环顾四周，这个家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了——墙上贴着孩子们的涂鸦，沙发上散落着柔软的抱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阳光的味道。


    陌生又熟悉。


    温相思的手指无意识地拽紧自己的衣摆，米色的针织衫被她揪出了几道细小的褶皱。


    “我这次有半个多月的假。”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简短地说，仿佛在汇报任务，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韩星已经大胆地拉住了韩戟的军装下摆：“爸爸，你的衣服好硬啊！”她好奇地摸着那些闪亮的徽章，“这些星星是什么意思？”


    温相思看着女儿自然而然地亲近这个陌生人，胸口泛起一阵酸涩。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孩子们本能地信任他。


    “这是军衔标志。”韩戟耐心解释，语气是温相思从未听过的柔和，“每颗星代表一定的责任。”


    韩辰挤过来，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韩戟腰间：“那你有枪吗？”


    韩戟却摇摇头表示现在没有：“枪械要交回军械库保管。”他看着儿子失望的表情，补充道，“不过我可以教你们怎么叠被子叠成豆腐块。”


    “真的吗？”韩辰眼睛一亮，“爷爷教过我们，但妈妈说我们太小了，不用那么严。”


    温相思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阳光依旧温柔地洒落，可她的指尖却发凉。


    她逃进厨房里，手指紧紧攥着玻璃杯，指节都泛了白。她听见客厅里传来的笑声——韩戟低沉的声音和两个孩子清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扰乱着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倒了杯温水。水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就像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


    看着水杯中自己的倒影——领证那天，他穿着军装，淡淡地签完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送她回了家，期间他们甚至都没说一句话，他与她之间就只像是完成某项任务。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走向客厅。


    客厅里，韩戟正坐在地毯上，女儿韩星坐在他腿上，韩辰正低头专注着什么，三人一起搭积木。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勾勒出他侧脸锋利的轮廓。


    “要喝水吗？”温相思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韩戟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


    “谢谢。”他简短地说，接过水杯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


    温相思感觉有点像被电流击中。韩戟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一口气喝完水，正欲起身。


    “我来！”她几乎是抢过杯子，声音比预想的要高。


    韩戟挑了挑眉，把杯子递给她，“谢谢。”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温相思接过杯子时，刻意避开了他的手，匆匆逃离现场，米色的针织开衫在转身时划出一道柔软的弧线。


    “爸爸，你在看什么？”


    韩戟的眼神从那一抹娇俏的背影上淡淡地挪开，一低头就对上正对着他仰着头的亮晶晶的小姑娘，他宠溺地笑了笑，揉了揉韩星的脑袋瓜子，又捏了捏胖嘟嘟的小脸蛋，才慢悠悠地说：“没什么。”


    “哦。”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时间在光斑之间一点点流淌。


    “奶奶！”韩星眼尖，第一个发现了门口的身影，立刻从韩戟腿上蹦下来，像只欢快的小蝴蝶扑向门口。她的小揪揪随着动作一颠一颠的，鹅黄色的裙摆飞扬，衬得她愈发活泼可爱。


    “哎哟，我的小宝贝！”韩母弯腰接住扑过来的孙女，脸上瞬间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慈爱。她手里拎着满满的菜篮，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韩星肉嘟嘟的脸蛋，“在家有没有乖乖听妈妈的话呀？”


    “当然！”韩星响亮地回答，小手拽着奶奶的衣角，仰着头撒娇，“奶奶给我带糖了吗？”


    韩母正要回答，一旁的韩辰却突然站起来，小脸严肃，挺直了脊背，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奶奶，您得先喊‘报告长官，我回来了’才能申请进入！”他学着爷爷平时的语气，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执拗，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奶奶，仿佛在执行某项重要任务。


    韩母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正要逗逗孙子，目光却猛地定在了客厅中央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阿戟……？”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眼眶瞬间微微红。


    韩戟站起身，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嘴角微扬，喊了一声：“妈。”


    “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韩母突然骂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上下打量着。


    韩戟无奈地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妈。”


    韩母一边忍了忍眼眶中的眼泪，一边问道：“饿不饿？我现在就去煮饭。”


    韩戟刚想说不饿。


    “妈，我来做吧，你们聊。”温相思走过来，接过韩母手中的菜篮，动作轻柔却利落，脸上带着柔和的笑。


    韩母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媳，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点点头：“辛苦你了，相思。”她拍了拍温相思的手背，眼里满是心疼和感激。


    韩戟的目光落在温相思忙碌的背影上，突然问道：“张嫂呢？”张嫂是韩家的老佣人，从韩戟小时候起就一直负责做饭。


    “她远亲有点事，请假回家几天。”韩母随口答道，拉着儿子坐到沙发上，眼睛却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你这次回来多久？”


    “半个多月。”韩戟回答，顺手接过韩星递过来的一块积木，帮她在城堡上加了个小塔尖。


    “那也不多！”韩母皱眉，语气里带着埋怨，“从相思怀孕开始到现在，你一刻就都没在他们身边！你说你着了什么魔，好好的进什么特种部队？你爸当年就不同意，你偏要——”


    “奶奶，爸爸是利剑突击队的队长！”韩辰突然插话，小脸上满是骄傲，“是最厉害的军人！”


    韩母被孙子打断，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是是，你爸厉害。”她又转向韩戟，“你怎么突然休假也不提前说？”


    “本来是下个月才休的。”韩戟解释道，声音平静，“临时调整，就提前回来了。”


    韩母叹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你们一个个的，你大哥整天耗在部队里，你爸也忙得不着家，这个家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她的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寂寞，但目光扫过两个孩子时，又柔和下来，“幸好有相思和这两个小宝贝，要不我这日子怎么过……”


    韩戟淡淡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目光飘了一眼厨房那边。韩星趴在他腿上，好奇地摆弄他的军衔徽章；韩辰则坐得笔直，时不时插话问些关于特种兵的问题，眼里全是崇拜。


    “——你这辈子干的唯一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相思。”韩母突然说道，语气认真，“她一个人带孩子，又要学习，又要上班，从来没抱怨过一句。你呀，这么好的老婆不知道珍惜，也不怕她跑了……”


    韩戟没有回应，只是垂眸看着女儿的小手，指尖无意识地抚平军装上的褶皱。


    韩母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呀，我得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今天早点回来！”她急匆匆地起身去找手机，嘴里还念叨着，“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坏了……”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两个孩子和韩戟。韩星玩累了，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韩辰依旧精神奕奕，正试图用积木搭出一个“军事基地”。


    韩戟抬头，目光穿过客厅，落在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上。温相思正低头切菜，一缕碎发垂落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