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秦秧苗便带着两人踏上了归途。订单不等人，她们心里都揣着一团火，恨不得插翅飞回村里。


    汽车在黄土路上颠簸，扬起的尘土像金粉般在朝阳中飞舞。下了汽车，秦秧苗没按照惯例选择步行，而是拦了辆顺路的骡车，花了一毛五分钱，让人直接把她们拉回村。


    赵四妹有些犹豫，小声嘀咕：“走回去也就半个时辰，其实用不着花这个钱......”


    秦秧苗道：“这么热的天，一路走回去耽误时间不说，人也累的不行了，哪还有精神干活，倒不如花点钱早点回去张罗起来。咱们可是每交一批货，就实实在在拿到一笔钱的！”


    赵四妹一听，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拍着大腿说道：“还是秧苗你脑子活！这些道理，我怎么就想不着呢？”


    刘凤梅笑嘻嘻推了她一把：“你要想得到，那可就是你带着我们干啦！”


    赵四妹连忙摆手：“那可别，我能跟着秧苗干，已经心满意足喽！”


    骡车吱呀吱呀地走在乡间小路上，路旁的玉米穗子在风中泛起金浪。赵四妹起初还正襟危坐，渐渐地也被这悠闲的节奏感染，放松了身子。她忽然噗嗤一笑：“想不到我赵四妹也有这样一天，出门连脚步都不用挪，直接就坐上车了！”


    说说笑笑间，村口那棵老槐树已经映入眼帘。


    一到家，作坊里的女工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外面怎么样、麦编卖得好不好。不过即便不问，光看秦秧苗几个满脸喜气，大家心里也猜出了八九分。


    果然，秦秧苗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笑着宣布：“咱们的麦编订出去不少，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家都有得忙了！以后还是照常按时来上工！”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每月十块钱，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块，这还不算红包和每天那顿现成的饭——这么一算，自己简直成了家里挣钱的主力。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不但手里宽裕了，在家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个个脸上都漾着笑。


    说笑一阵，秦秧苗就让大家散去做事。她叫来刘红霞，问了问这几天的情形，夸了她几句，也让她去忙了。直到这时，秦麦苗才悄悄走到妹妹身边，递上一杯水，轻声说：“秧苗，这趟累坏了吧？快喝点水。”


    说了半天话，秦秧苗确实渴了。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笑道：“真甜，谢谢二姐。二姐，我们接了很多订单，这一两年都不愁没活干。我打算再招些人、扩建工坊，还要盖几间职工宿舍。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妞妞搬过来住，再也不用为回婆家的事烦心了。”


    秦麦苗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这两天，母亲陈秀娥没少给她施压：“常年不回去，外人还以为你被婆家赶出来了！我这老脸都要丢尽了，现在别人一问，我都不知该怎么答……真是没脸见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可是，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谁还愿意回到笼子里去呢？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她人生中最舒心、最痛快的光景——能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秦麦苗终于下定决心，坚定的说道：“秧苗，我不想走。我喜欢在工坊干活，我想留在这儿。只要能留下，我什么都听你的。”


    看着二姐终于想通了，秦秧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好，二姐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咱们姐妹齐心，把这工坊办得红红火火！”


    秦麦苗重重点头：“嗯！”


    休息片刻，秦秧苗在工坊里转了一圈，交代了刘凤梅和赵四妹一些注意事项，又仔细检查了新一批麦编的成色，便揣着那份墨迹未干的、与县百货大楼签订的合同，径直往村支部走去。


    日头正好，晒得土路发出耀眼的白光，道旁的杨树叶子蔫蔫地耷拉着。


    秦秧苗脚上走的飞快，心里想的明白：工坊要想长远办下去，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草台班子，光靠她一个人闷头苦干绝对不行。


    如今订单越来越多，她需要招更多人，要更大的编织场地，原先在自家院里搭的棚子显然不够用了，若是还想继续扩建只怕也不成，若细究起来被人安上个破坏耕地的帽子，就麻烦了。她得未雨绸缪，给自己的工坊找一棵背靠的大树才行，村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利益独享招人妒，利益共享才能走得远。这段时间通过与外界接触，她深知上头如今鼓励改革搞活，村里这些干部们压力也不小，她送上现场的成绩便是与村里绑在同一条船上，若有人心存恶意搞破坏，便不是与她秦秧苗过不去，而是同整个村子过不去了。


    刘书记看见秦秧苗，态度比上次还要和气：“是秧苗啊，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你最近可是大忙人啊！”


    秦秧苗笑着告饶：“书记您可不能笑我，我这点本事哪敢在您面前卖弄，这不就遇到愁事，找您求助来了，您可得帮帮我呀！”


    刘书记闻言一怔，不知道秦秧苗这话是何意思，笑着问道：“有啥事，你尽管说！村里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言外之意要是帮不上的你也别怪我。


    “书记，托咱们村里的福，我最近谈成了一笔大单。”秦秧苗笑着将那份合同递过去，“这是跟市里百货大楼签的，订单量不小，够咱们村妇女们忙活一两年了。”


    刘书记接过合同，只粗粗扫了一眼数字，眼睛便亮了。


    秦秧苗趁热打铁，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书记，订单多了是好事，可眼下这规模实在周转不开。我想正儿八经租块村集体的地，盖几间像样的工坊和办公室，再建两间宿舍给路远的或者加班晚的姐妹歇脚，顺便再搭个厨房也能让大伙儿吃上口热乎饭。还有就是现在的人手也有些不够，之前都是熟人介绍，以后我想正经搞个招聘，这事也得您跟着一起把把关......”


    刘书记正为了政绩发愁，秦秧苗就给他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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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大礼，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秦秧苗说是租地，其实这可不光是租金收入，租了地要盖房子，买材料，雇工这都是村里的收入啊！


    他强压着喜色，故作沉吟：“嗯，这是大事，好事！不过嘛，秧苗啊，这租地建厂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定的，得和其他几位村干部通个气，开会商量一下。你先回去，这几天等我们信儿，成不？”


    秦秧苗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不过是必要的过场，刘书记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她爽快点头：“哎，应该的！那我等书记好消息。”


    从村支部出来，日头正在当空。秦秧苗脚步没停，转身就回了家。


    母亲陈秀娥正在院里择菜，见她回来，刚想开口念叨二闺女的事，秦秧苗却抢先一步，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过去：“妈，今天中午我在这儿吃，等吃完了饭您去买点肉，再割把韭菜，我想吃您烙的猪肉韭菜馅饼了，晚上我跟二姐回来一起吃！”


    陈秀娥捏着钱，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露出笑模样：“就你馋！行，妈一会儿就去。”


    秦秧苗才一边帮着收拾菜叶，一边看似随意地聊起这趟进城的见闻，订单如何多，前景如何好，以后能挣多少钱。最后，话锋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秦麦苗身上。


    “妈，现在订单这么多，工坊里真离不开二姐。她手巧，心又细，还能帮我管着点事，可是我的左膀右臂。”


    陈秀娥一听，眉头又皱起来了：“她能干我知道，可老这么不着家，也不是个事啊？冯家那边……”


    “冯家那边，好办。”秦秧苗放下手里的菜，语气沉稳，“让二姐过两天带着钱回去一趟。让冯家看看，二姐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这送到手边的钱，他们要不要挣？要是愿意，我每月给二姐放四天假，让她偶尔回去看看。要是这样他们还拦着，嫌这嫌那……”


    秦秧苗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那我看冯家就是榆木脑袋，这日子不过也罢。我二姐这样有本事的人，自己能挣钱立户，还用得着看男人脸色、指望他们养活？”


    陈秀娥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神色果决、条理清晰的小女儿，再想想二闺女如今确实能往家拿钱，腰杆子似乎也硬了不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唉……就你主意正。行吧，就先按照你说的试试看。”


    秦秧苗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还是妈您最明白！我回去就跟二姐说，她准高兴。对了，今晚馅饼多烙些呗，我给家树也送点儿去——他是不是快放暑假了？等放假了，让他也来给我搭把手，我照样给他开工资！”


    陈秀娥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数你机灵，全家都让你指使的明明白白！”


    秦秧苗嘿嘿一笑：“看您说的，家树可乐意来帮我了。再说了，到时候我带他去市里见见世面，不也挺好？”


    陈秀娥拖长了音，含着笑道：“好——”闺女有了出息她也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