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所有人就都醒了了。心里揣着事，谁也睡不踏实。早饭时，秦秧苗几个面对村里难得一见的白面馒头都提不起胃口，只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便随着众人一起急匆匆赶到展会厅外等候放行。


    站在紧闭的展厅大门外，时间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秦秧苗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咚咚地跳，像是要撞出胸膛。刘凤梅不住地踮脚朝入口张望，赵四妹则一遍遍地检查着随身带来的物品，生怕有啥遗漏。侯科长几人也是面色严肃，没了之前的轻松，就连送副厂长脸上都带了一抹凝重。


    在紧张的等候中，终于，伴随着一阵吱呀作响，厚重的展厅大门被工作人员缓缓推开，各参会单位可以进去了。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各家参展单位如同潮水般涌进展厅。秦秧苗这一队人，也赶紧提起精神，随着人流快步走进展厅。


    一进展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新油漆、木材和纸张的特殊气味。偌大的展厅里回荡着嘈杂的声响——搬动展架的碰撞声、匆忙的脚步声、各地方言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顾不上多看，急忙找到自己的展位，又是一阵忙碌：最后一遍擦拭展台，将样品摆放得更加醒目，把宣传资料整理整齐。


    一切准备就绪，而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


    开幕仪式结束后，参观的人流逐渐涌入展厅。四面八方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询价声，甚至偶尔响起一阵欢笑——其他展位已经热闹起来了。相比之下，自家展位前参观的人群显得格外的少，每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宋副厂长背着手在展位前踱步，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向过往的潜在客户点头致意。但每当回到展位后，他的眉头就不自觉地蹙紧，目光一次次扫过空荡荡的展台前，又一次次望向热闹非凡的别家展位。


    侯科长早已按捺不住，说了声“我去探探行情”，便一头钻入人流中去其他展位摸底。宋峰则站在展位侧前方，卖力地招揽过往行人：“来看看咱们的麦编工艺……”


    眼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从自家展位前走过，却只是投来好奇的一瞥便匆匆离开，或者随手拿起一件展品端详片刻又放下。展位内的气氛从一开始的期待高涨，逐渐变得沉闷而焦灼。


    刘凤梅忍不住一次次整理已经十分整齐的样品；赵四妹紧张地搓着衣角，眼睛紧盯着过往的人群；秦秧苗虽然表面上保持着镇定，却感觉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时看向入口处，又看看眉头越锁越深的宋副厂长，期盼着下一个走进来的会是能赏识她们产品的人。


    这种等待中的寂静，比起之前的忙碌更让人心焦，仿佛能清晰地听到时间滴答流逝的声音，每一秒都敲打在她们紧绷的心弦上。


    这种等待中的寂静，在周围喧闹的对比下，仿佛一块沉重的帷幕压在每个人心头。时间仿佛凝固了，却又分明能听到它滴答流逝的声音，每一秒都敲打在她们紧绷的心弦上。


    忽然秦秧苗猛地灵光一现："凤梅姐，你坐到前面来，就现场编给他们看！"


    刘凤梅立刻领会，搬来小凳，坐在展位最显眼的地方，手指翻飞，细软的卖个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迅速成型。这一招果然奏效！现场编织的新奇景象和精湛手艺，立刻吸引了一大批人的注意。


    他们看得入神，不时发出赞叹，仔细询问起工艺和材质。秦秧苗刚给两位来自C省的参会人员介绍完自己的产品，转眼就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穿着考究的老者，在他们展台前驻足。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精巧的麦编作品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秦秧苗制止了想要上去介绍的赵峰，并没有立刻上前打扰。直到老者从麦编中抬起眼眸开始环视四周，秦秧苗才走上前热情的招呼：“老人家，您想看点什么，我可以帮您介绍，”说到这儿她指了指在一旁忙碌的刘凤梅：“这些麦编都是我们这些姐妹亲手编的，绝对用心。”


    "这些手艺，"老者一开口，说的竟是带着粤语口音的中文，"让我想起了祖母。"


    他拿起那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我祖母当年从闽南漂洋过海到南洋时，行囊里就带着一件类似的编织凤凰。那是她祖母留给她的念想，每当看到那样东西就仿佛祖母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现在这件工艺品还摆在我吉隆坡家中的书房里，虽然已经褪色，但我一直珍藏着。"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凤凰的羽翼，继续说道："看到你们的作品，让我想起了祖母常说的话：''无论走多远，根永远在故乡。''这些编织品不仅是一件工艺品，更是一份乡愁。"


    通过交谈得知，这位陈先生是马来西亚第三代华人，经营着一家专营亚洲工艺品的公司。他对刘凤梅的手艺赞不绝口："这才是真正的中国传统手工艺！应该让更多海外华人看到这么精美的作品。"


    唐老先生饶有兴致地又询问了许多关于麦编工艺的细节。当得知这是秦秧苗在秋收时节获得的灵感，并带领村里姐妹们一起创业致富时，他不禁赞叹道：“我祖母常说起，家乡的女性总是既智慧又勤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呀！”


    秦秧苗笑的腼腆：“您过奖了，实在不敢当。既然您这么喜欢这件作品，请允许我把它送给你吧。老人家您久别家乡一定非常思念念，。日后见到这只凤凰，或许能稍解思乡之情。”


    老先生露出诧异的神色：“这么精美的工艺品，你要送给我？”继而含笑提醒道：“我可不一定会在你们这里下单啊。”


    秦秧苗腼腆却坚定地回答：“不瞒老先生，我当然希望自己的东西能卖出去。但我赠送这份礼物，并非为了换取订单。这件作品能得您赏识，让更多人了解和认可我们姐妹的手艺，我们也是非常高兴的。更何况您远离故土多年，作为家乡人，送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份小礼物实在不算什么。”


    唐老先生哈哈大笑：“你这姑娘很有意思！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李，收下吧。”


    随行的年轻人上前，恭敬地接过秦秧苗精心包装好的金凤凰。唐老先生又细致地询问了一些编织工艺的细节，这才与秘书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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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客人走远，赵峰望了秦秧苗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倒是旁边两个工人低声嘀咕：“一个乡下丫头，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这都是商店的东西，她说送就送，哪有她说话的份？”


    秦秧苗面色如常，主动对赵峰说道：“赵同志，刚刚这个凤凰算我的，待会我再给补上一个。”


    赵峰觑着宋副厂长的脸色道：“小秦同志，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样品，遇到有意向的客户送一个也不算什么，哪用说什么补不补的话。”没看刘凤梅还一直干着呢么，哪还用额外补。再说了这次洽谈会若是能有所斩获，这些东西才算值钱，否则就是一堆没用的稻草，补不补的又有什么意义。


    临近中午，展位上的人越来越多，秦秧苗他们终于开出第一个订单，数目虽然不大，到底也算是开张了，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一直忙到下午一点，总共签了三分订单，共卖出去850份工艺品。


    秦秧苗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之前他们的存货算是都卖出去了，忧的是一上午过去，似乎成绩并不如想象中的好。


    宋副厂长安排道：“小赵时间不早了，这会儿人不多，也不用都在这儿守着了，安排大家轮流去吃饭吧......”


    正说着话，上午陪唐老先生来的那个年轻人又来到了展位。宋副厂长和侯科长都认得他，赶紧上前招呼。李秘书也没绕弯子，直接说：“我们董事长很看好你们的产品，刚才回去合计了一下，打算先订五万件，分批交货。您看咱们是不是详细谈谈合同？”


    这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大伙儿一下子都愣住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秦秧苗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还是宋副厂长和侯科长反应快，连忙请李秘书进去细谈。


    说到产品，秦秧苗还能聊上几句，可谈到合同的事，她就完全插不上嘴了。等到双方谈得差不多，送客的时候，李秘书特地把她叫到一边，


    诚恳地告诉她：“唐董事长十分中意你的手艺，也知道你跟市百货公司是合作。但这么大批的订单，没法直接跟个人签。所以董事长认可现在的合作方式，只是在合同里额外加了一条，要求产品质量必须由你亲自把关。这样就可以防止他们中途换人。”


    秦秧苗听了，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感激，一个劲请李秘书一定替她谢谢唐老先生。


    接下来不知是不是转了运，他们的展位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带来的几箱货品迅速减少。眼见着生意好转，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或是解说，或是帮忙打包拿货，忙的不亦乐乎。


    刘凤梅手中的编织一刻未停，用最直观的方式征服着每一位顾客。他们一行人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午饭更是早已被抛到脑后。


    直到下午四点闭馆的铃声响起，喧闹的大厅逐渐安静下来，他们才感到一种极度疲惫却又无比充实的快乐。


    晚上，他们终于踏踏实实地坐在饭桌前，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虽然身体累得像散了架，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一边吃着，一边开始兴奋地商量着明天的计划，心中充满了对崭新一天的期待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