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谢蓁感觉厅堂变大无数倍，之前还距离不远的几人飞速变小，嘴巴开开合合却始终听不到对方在说说什么，耳边一片空白，只有冷风呼啸而过，明明还是秋天，她却好像置身于冰雪中，天地广阔，白雪茫茫，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就这样维持着端着茶杯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脸色由红转白，越来越难看，满是茫然看向对面分坐两角的四个人，他们面无表情，他们置身事外，就像当年母亲去世时那些衙门的人一样，都被叶庭所收买蛊惑。


    说起叶庭，谢蓁终于久违地产生一股愤怒，一种他凭什么敢如此作践她们母女二人的愤怒，一个赘婿摇身一变成了大老爷，还敢对主人家动手的愤怒，如果不是母亲临终之前留下的后手，如今这个宅子说不定已经姓叶了。


    就算如此，叶庭临死之前还不忘给她添堵，将手上多年来经营的人脉给了贾连城。


    当时知道消息的时候，谢蓁直接气笑了，有时候她都怀疑贾连城是不是把屁股卖给了叶庭，才让他这么尽心尽力，即使死在对方手上还不忘给他铺路，阴自己一把。


    怀着不解，她去送了叶庭最后一程，想着往后不会再见面，干脆一股脑将所有疑惑问了出来，当叶庭得知给自己下毒的人是贾连城之后，活生生被贾连城气的喷出一口黑血。


    吐出毒血后感觉身体轻松许多，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软话，就听到逆女声音带着笑意：“父亲安心的去吧，你那个心爱的二女儿前几日家产被查封，确认是她亲娘在活着的时候从咱们家里偷去的，现在正跪在街上卖身葬父，很快就会被你心爱的女婿买回来当姨娘，你们父女俩也算是一家人。”说着捂嘴满是笑意。


    “瞧我，怎么把最关键的忘了，那个叫秀秀的姑娘能被你姑爷买回来，还是因为对方手里有她娘留给她的一份青冥蚀心散，她如果知道那份遗产用来送走亲爹，你说会不会后悔的跟着你一起去找她亲娘？”


    “哈哈哈，不过这黄泉路上你也不闷，公狗带着母狗去给我母亲赔罪，也是因果报应。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贱畜，偷了夫人的嫁妆去给外室，最后连真正的杀人凶手都不知道是谁。”


    “你，是你！”叶庭瞪大双眼，用力地快要把眼珠子掉出来，当年他有一个外室，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女儿比谢蓁只小了三岁，那个外室和他一起给谢鼎天下毒，想要入住谢宅。


    反正当年谢鼎天去世的时候谢蓁只有九岁。


    他们想的很美好，谁也没想到在谢鼎天的祭礼上叶庭装的一副悲恸模样，心底高兴的要死，只等风头一过就接她们娘俩回来。


    那个时候的秀秀只有六岁，就是在这一年，她在听着娘亲兴奋地和她说起爹爹的时候，母女在集市上被贼人撸了去，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叶庭一直在寻找，始终没有找到爱妻和爱女，没想到在多年以后竟然听见谢蓁这个畜生说一切都是她做的，顿时目眦欲裂：“畜生，那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呀！”


    “嗤，叶庭，你这个狗东西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谢宅，你只是一个赘婿。”谢蓁脸色猛地沉下来，抬手一个巴掌抽在叶庭脸上，把他打的眼神阴鹜还有心思笑：“一个赘婿的外室，不得不说你看人的眼光和贾连城一样，都是这种货色。你的青梅竹马是外室，你和她生的女儿也是外室，都是一样的不自量力，都是一样的命比纸薄。”


    反正他已经没了活头，谢蓁直接撕破脸坐在一旁欣赏叶庭最后的挣扎，他看着叶蓁目前的表现也知道自己注定活不过今天，愤怒过后很快冷静下来，不愧是能屈能伸的赘婿，当即眼眶含了两泡泪，开始情感攻击：“是爹爹对不起你，以后留你一个人对于贾连城，秀秀她到底和你留着同样的血，以后你们二人也可以好好扶持。”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顺风顺丰让他早已没了早些年的卑微，还没说两句就开始图穷匕见，直接把谢蓁逗笑了：“同样的血脉？这里是谢宅，我是谢蓁，和一个外室女有什么姐妹情深。”她饶有兴致看着叶庭变脸，靠在椅背上十分悠闲：“你不过是一个让我娘亲顺利生下我的工具罢了，我的血脉是继承了我娘亲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玩意，真以为自己的孩子也能入主谢宅，真是异想天开。


    叶庭最后在谢蓁满怀恶意的注视下死不瞑目，谢蓁拍拍手出门笑看贾连城带着秀秀姨娘入府，就是这样，抢了别人的，就应该还回去。


    谢蓁从回忆中清醒，环顾四周，一一看向这些人的眼睛，每双眼睛都清亮悠闲，每个人都悠闲自在，他们没有经历过，怎么会理解自己的痛苦。


    她压抑着怒火反问回去：“大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叶庭杀贾母，贾连城为母报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总不能找不到贾连城，就拿我这个孤家寡人顶缸吧。”


    “你知道贾连城对叶庭动手？”叶青锋抓住关键点。


    谢蓁点头：“对呀，那药还是我娘留给我的呢。”嘴角勾起一个笑，成功看他们变了脸，胸口的郁气终于有了宣泄口，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也没想到吧，叶庭偷了我娘亲嫁妆里面一味秘药给了他的外室，结果被贾连城的外室送到了绝路上，这何尝不是天道好轮回！”


    这样语无伦次近乎疯癫的话，从一向稳坐高台的谢蓁口中说出，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怜悯。


    但是很可惜，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主，一个比一个冷心冷肺，眼皮动都没动，轻轻瞥了她一眼，继续公事公办。


    “你的意思是秀秀姨娘是叶庭和外室所生的女儿？”叶青锋此人虽然直来直往，但也通人情世故，没有非要把她俩凑成姐妹的意思，他又不是叶庭那个狗东西。


    这个惊天大瓜他不说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陆衔霜猛地把腿放下来直起身子端坐，她和杜七杀梅花三人同款眉毛上扬一脸惊诧的表情，就跟被印章拓了似得，简直一模一样。


    梅花这个憨憨想说什么，可惜现在是查案的时候，他和杜七杀作为亲卫是不方便说话的，陆衔霜拒绝接收他递过来的眼神，这不明摆着两人有血缘关系么，非要问，戳谢蓁肺管子也不能这么干呐。


    她突然想起来一个关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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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迷雾好像突然有了可以连接的点，把一切都串了起来：“既然你能够这么清楚一切的始末，那么你是否知道贾连城生前和蒋游是莫逆之交。”最后四个字她刻意加重语气，神色意味深长。


    叶青锋看了她一眼，没问为什么突然调转话头，同样没有任何防备的人还有谢蓁，她不明白陆衔霜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蒋游。


    蒋游是苏慈筠的丈夫，和贾连城一样，也是上门女婿，二人关系自然不同寻常，但这一切都是在知情人眼中，外人面前他们二人没有半点焦急。


    谢蓁很快回神，向上抹了一把情绪激动之下眼角噙的眼珠，眼底有情绪飞速闪过，给这把火又添了一把柴，“陆捕快遭了这么大的罪还念念不忘苏当家，也难为她当年一心一意把你当女儿养。”


    陆衔霜蹭的一下站起来，靛蓝色的公服在途中荡起衣角，连什么时候茶杯斜在桌子上撒了一滴水都顾不上，紧紧捏着谢蓁的肩膀眸色暗沉：“你为什么会知道，你知道苏夫人的死不是意外对不对？”


    她捏着谢蓁肩膀的手背青筋暴起，佩刀刀柄斜跨着正好拦住谢蓁所有去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得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


    陆衔霜突然想起自己和原主互换的关头，便是雨夜山路难行坠入悬崖，那晚正是一个九星连珠夜。


    她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唯独因为脑内淤血而缺失掉坠崖之前的那段过往，如今谢蓁竟然开口道破，激动也是理所当然，这一刻她好像透过谢蓁的眼睛和采荷对视。


    越是在这个世界待得时间久，她和原主的身体以及记忆的融合就越是深刻，苏慈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女人，陆衔霜每每入睡前也会想起她，曾经被藏在记忆深处的疑惑如潮水一般涌来，赘婿、财产。深情不移，瞧瞧，和谢蓁一家子多像啊。


    那么和贾连城是莫逆之交的蒋游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苏慈筠的意外坠崖导致尸僵真的是意外吗？还有之后的那场大火，苏宅丫鬟小厮无数，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主人葬身火海却无动于衷。


    这一刻陆衔霜想了很多，胸口喘着粗气，莫名和原主的情绪融合，苏慈筠，那个在她二次失孤后给予她全部温暖的人，就这么孤零零在大火中离世，她临走前有没有痛苦，有没有悲伤，有没有遗憾。


    日月轮转，山河倒灌，不知不觉陆衔霜已是泪流满面，她想阎墨了，那么明明同岁，却担起姨母的身份，在养父母去世后带着她在江湖快活过日子的女人。


    她恨天下负心汉，自己没有本事只能去骗女人，女人哪里知道温文尔雅的皮下是一个畜生在行走。


    叶青锋一开始还以为她的表演是为了查案所变化，等了一会才发现情绪不对，急忙上前阻拦，结果身后却没把人扒拉开。


    ……


    看了谢蓁一眼，明明肩膀快要被陆衔霜捏碎了，脸上表情那叫一个不动如松，好家伙，够女人。


    想他曾经也是堂堂叶小将军，不说傲视群雄，也是武力超群的存在，如今竟然连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手都掰不开，他觉得自己没脸在兄弟们跟前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