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聿的画室是新装的，两面宽大的落地窗将阳光直直地包围了画室，整个房间的亮度倏然地一下提高了，然后从画室入口开始，齐刷刷摆满了一整排的绿萝。


    他美名曰：替新装的画室除除甲醛。


    对此，温宁只默默在画室打转了一圈，然后精准定位到唯一的沙发上，躺了上去。


    刚从临城解决了出差，温宁整个人依旧疲惫维持的浸泡在那种潮湿的空气的感觉，被迫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她此刻浑身懒骨头，软绵绵往沙发一躺，然后闭眼安睡，径直忽视宋知聿兴志昂扬的斗志介绍。


    这里阳光挺好，风景也不赖，她躺在这里，软硬适度。


    宋知聿显然对她来了就睡不满意到极点，他皱皱眉，轻轻扯了扯温宁散在沙发上的头发。


    “你还要不要你的海报了。”


    温宁闭着眼，一只手腾空胡乱摸索着，然后啪嗒一声清脆地打在他的手上，她躺在沙发上，连声音都有气无力，但很配合，


    “当然要，快去画。”


    “……那你倒是起来，至少要看着我画吧。”


    温宁闻言懒洋洋睁开一只眼，她冲宋知聿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严肃道，


    “画成什么样我都要，只要不砸你自己的招牌。”


    “当然，要是你乐意砸也行。”


    说完，温宁扑腾一声，给自己翻了个面，她顺手抄起沙发上的毯子蒙在脑袋上，闷声叮嘱宋知聿，


    “没到点，别叫我。”


    “……”


    温宁困意来势汹汹，她连着加班熬夜，碰上出差这么大个活，等被临城跑得淹了大半的精气，再下班被宋知聿的霸王条约强行拖到了这里，整个人已经困得不行了。


    然后她眯着眼在毯子那片阴霾下一点点闭上了千斤般沉的眼皮。


    结果这一睡就睡到了凌晨。


    温宁睡得头脑发胀，空调凉气懂得她四肢冰凉，蒙在毯子里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庇护，猛地触碰到冷空气，她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然后这么一低头，就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她小腹附近。


    温热的暖流被聚集在这里，她被人用毛毯厚厚实实卷了两圈，像是生怕她着凉，两圈毛毯上又搭了件黑色冲锋衣。


    黑色冲锋衣温宁看着并不眼生，她将视线从外套转到沙发一侧，就见宋知聿穿着短袖，用胳膊垫着脸睡在沙发上。


    半个身子在地毯上似乎不知道这安放，他随意搭了件衣服，等温宁看清，才发现那是她比纸还薄的防晒衣。


    “嘶……”温宁轻轻扯了扯毯子，就感受到左手边微妙的动静，她屏住了呼吸，侧头看去了闭着眼的，半个头埋在臂弯的人，他睡得很平稳。


    呼吸很顺，温宁盯着发了几秒的呆，不知不觉就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一点，冷气直往外冒，他睡得安静，看着倒是乖巧。


    温宁瞥了一眼他的睫毛，很长，她磨磨唧唧把手飞速贴了一下宋知聿的脸，温热的。


    还没被冷风吹凉。


    而且滑溜溜的，很软。


    她没忍住，挑挑眉，飞快的戳了一下。


    然后去碰他的睫毛，睫毛像是含羞草，每轻轻一碰，就如蝶翼般轻颤，又密又长……让人嫉妒。


    温宁撑着下巴想，她盯着宋知聿的睫毛，思绪飞扬，怎么会有人睫毛这么长。


    简直是睫毛精……温宁悄悄揪住了他的睫毛，她面无表情，想替宋知聿拔了，再手工接到自己眼睛上。


    然后宋知聿猛地睁开了眼。


    他刚醒，还有些发懵，但警戒值意见拉满了，灵活地向后一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


    “干嘛？”他问。


    被人当成抓包，温宁有点心虚，她抖了抖毛毯，然后直接蒙在了宋知聿还发懵亮着两颗眼睛眼睛的脑袋上，她挑着眉把毛毯从他脖子那猛地扎紧，然后旋转飞快把他连人带毯一齐推到沙发上。


    温宁趁人还没反应过来，飞速起身把自己的防晒衣抽中，长时间处于温暖环境的皮肤突然接触了冷空气，温宁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凉气，然后站在门口啪嗒一声开了灯。


    “一点了。”温宁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倒是清醒不少，“我该回去了。”


    宋知聿扑腾扑腾半天才刚从那一天绞的乱七八糟的毛毯里逃生，本来还算整齐的头发和毛毯齐齐经历了洗刷，此刻乱蓬蓬地有几分凌乱。


    温宁还是很欣赏自己的眼光，虽然她挑人内胆的眼神不太好，但挑皮囊的眼光完全没得说。


    大概是刚睡醒，宋知聿声音嗡嗡地，第一句话就是，“我没画完。”


    温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海报的事，于是慷慨挥了挥手，


    “没事，不急。”


    “不过画成什么样了，让我看看。”


    凌晨的画室开了灯，冷调的白灯照得画室通亮，两侧的落地窗的帘子依旧大开着，他们所在的公寓是江城新规划出的楼盘。


    位置也是一顶一的好，从这里看去，正是是高处，一眼尽收整个江城的夜景。凌晨的灯火依旧通明，远看黑夜中的星星点点，有一股赛博朋克的非现世感。


    宋知聿听温宁这么说，他倒是没立即接话，反而慢吞吞套上外套，站在落地窗不安俯瞰着窗外的夜景，冷不丁问她，


    “你想吃什么？”


    已经凌晨了。


    温宁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手机，她满脸疑惑地出声问，“现在，吃饭？”


    “谢谢。”想到宋知聿之前应许的包晚饭和住宿，她眼皮子也懒得掀，礼貌拒绝，


    “我不饿。”


    “我饿。”


    比她还振振有词的声音紧接着出现了，宋知聿随意套上了冲锋衣，他靠着沙发，头也不抬地冲她挥挥手，


    “来看看，吃点什么。”


    温宁挣扎两秒，默默想了一下一冰箱的鸡蛋火腿肠和泡面，最后从善如流顺从了本心，乖巧平滑至沙发上，然后一点点凑近宋知聿。


    “我觉得老张家的椰子鸡、路人甲家的烤肉，哦，还有这家烧烤都不错……”


    温宁脸上挂着被请客人应有的谦卑姿态，温声把她深夜想吃的全部念了一遍，等宋知聿直勾勾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过久后，她才后知后觉闭上了滔滔不绝报菜名的嘴。


    然后虚伪地摆出请的姿态，“你先，我什么都可以。”


    反正是白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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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天不想吃方便面泡火腿，再加一个蛋也不行。


    “冰箱没什么菜了，楼下就有商场，走吧。”


    宋知聿平静地冲她伸出一只手，神色自然地把黑色冲锋衣脱了下去然后又套上去，他的右手以一个僵硬的姿态维持在温宁面前。


    像是在等她去牵。


    但温宁压根没反应过来。


    耳根的红晕来的快也去的快，最后在温宁呆若木鸡的目光，他面无表情收回了一直停在她不远处的的右手，重新把穿脱共计两边的冲锋衣彻彻底底套上，然后使用右手，“刺啦——”一声拉上了拉链。


    但脸还挺红的。


    白皙的肤色上像是一朵云，淡淡的红着，显得整个人都乖巧不少。


    但更像是屈尊降贵偷偷摸摸把尾巴放到人手里，幻想着有人顺着尾巴上的毛茸茸，从头到脊椎顺一顺毛，但没成功。


    恼羞成怒后的猫便自矜地梳理好毛发，不情不愿地站在她面前，无能狂怒地炸毛欲盖弥彰，


    “这衣服版型不行，要穿好几遍才正好领子。”


    ……扯淡。


    继续扯。


    温宁心照不宣地在心里先暗暗嘲笑他一波，然后正了正神色，违心附和，


    “……那是挺不行的。”


    没办法，毕竟她只是个蹭饭的。


    等到了商场，温宁才发现她大错特错。


    购物车被宋知聿填满各式各样的水果蔬菜、零食、甚至生活用品。


    她盯着一车的“奥尔良研制鸡翅”“去皮的豌豆”“牛排”等各式各样的鲜肉蔬菜，把视线缓慢转移到一旁正兴致勃勃对比哪个年糕更好的宋知聿，


    温宁沉默了片刻，问他，“不是问我吃什么吗？”


    “对啊。”


    宋知聿理直气壮地抬头，先是冲温宁骄傲地点了点头，他指着那一车的东西，解释道，


    “椰子，鸡。”


    温宁顺着他的指向沉默地看向了购物车里的几个椰子和已经处理干净的一整只鸡。


    确实是椰子鸡。


    然后宋知聿又点点牛排，“你要的烤肉。”


    “还有……”


    温宁狐疑地盯着那一车食材，问他，“你打算请上门做饭吗？”


    这个点还有什么厨子乐意接这种大活。


    温宁很难想象，但很快她就不用想了，也彻底失去了微笑，宋知聿正儿八经地冲她一笑，他笑得灿烂，纯良无害，说得话却像是掺了毒的冰水。


    把她心冰的凉凉的，胃毒得吃痛。


    “当然是我来。”


    “你没事吧宋知聿？”被温宁憋在胸口，她想了想，觉得蹭饭还是不要如此苛刻，于是缓和了语气，挂上假笑，温声向他确定，


    “你来吗？”


    “你好像还不会煮面条？”


    何止是不会煮。但温宁依旧笑得体面，她更希望是自己理解错误，但宋知聿很快结结实实打了她的脸。


    “我刚学的。”


    他简直像个贤惠的甜心人夫，温声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才怪。


    温宁的笑脸彻底扭曲，她至今还记得那一坨死状凄惨的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