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


    手机响了一声。


    贝拉点开手机，一张一张查看了对方发给她的图片。


    楼下传来动静，是秦槿回来了。


    她匆忙把手机藏在枕头下面，从床上跳下来，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哭过了。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异常。


    “还没睡？”


    秦槿脱下西装外套，走过来抱住了她，“生日快乐。”


    贝拉一愣，这才想起今天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心事重重，完全把自己的生日抛诸脑后了。


    秦槿把一束花递给她，是一捧色彩缤纷的郁金香。


    他还记得她最喜欢郁金香。


    “我先去洗澡了。订的蛋糕一会就到，到时候佣人会拿上来。”他顿了下，安抚她道：“最近太忙，这次生日就简单过一下，等下个月，再好好补偿你。”


    其实她根本没心思过生日，听他说这些，贝拉只是麻木地应着。


    在他进入浴室之前，贝拉小心翼翼地问：“你跟Claire吵架了？”


    秦槿扯下领带，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


    流言传的一向快，如今集团正是风声鹤唳的状态，没过多久，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秦槿呵了一声，难得在家里流露出烦躁阴郁的神情：“她不懂事，身为兄长，难道还没有教训妹妹的权利吗？”


    贝拉讷讷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静静坐在客厅，佣人从楼下送上来一个蛋糕。


    她打开看了看，是她喜爱的巧克力榛子口味。


    他们结婚的日子没几年，但他在这种小细节上从未出过错，总是清楚地记得她的喜好、厌恶，然后亲手安排。


    堪称完美丈夫。


    秦槿洗完澡，换了件休闲点的家居服。


    他找到蜡烛，给她点上了烛火。


    “许愿吧。”


    贝拉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


    如果可以，希望……


    秦槿给她切了块蛋糕：“往年每次过生日，不是都要叫上你那些小姐妹一起开派对吗？今年怎么没叫那些人来。”


    贝拉手中的叉子停顿了下，抬眼看他：“今年家里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事情，还是不要弄那么热闹了。”


    秦槿神色如常，什么也没说。


    她捏着叉子，却没了吃蛋糕的心情，斟酌了半天，“大哥去世了，我们……”


    秦槿打断她的话，“这些事你不要管，在家好好做你的秦太太。”


    “还有，和秦莺少来往，她现在简直不可理喻。”他皱起眉头。


    贝拉没忍住道：“你们好歹是兄妹，不要闹太僵了。”


    秦槿很不耐烦：“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她不要，我能怎么办？”


    说完似乎是察觉自己语气不太好，秦槿放缓了语速，“吃完就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么多。”


    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月光温柔，然而她看着身边沉睡的那张面孔，她只觉得格外难受。


    最后还是没忍住，一个人跑到洗手间偷偷哭了。


    她真的很痛苦，很挣扎。


    天亮之前，贝拉给秦莺发了条消息。


    秦莺来到店里的时候，贝拉已经提前到了。


    今天阳光并不刺眼，她却戴着厚厚的墨镜。


    秦莺注意到她的不寻常：“你怎么了？”


    贝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如平常一样：“没什么，我没事。”


    然而她摘下墨镜，却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秦莺：“……你们昨天吵架了？”


    他们结婚好几年了，秦莺还从来没见他们吵过架。


    秦莺把这一切归咎于贝拉脾气很好，能够无限地包容她那个肆无忌惮的哥哥。


    秦莺：“他最近对你怎么样？”


    贝拉勉强一笑：“很好。”


    无论他在外面如何，在家中，他始终是一个无可指摘的丈夫。


    贝拉的话，秦莺还是倾向于相信的。


    秦槿虽然脾气不好，但对妻子是唯一的例外。


    他们感情很不错，秦莺见过秦槿最温和的样子，就是在贝拉面前。


    她和贝拉年龄相仿，也能玩到一起去，贝拉是一个性格很软糯的姑娘，很好相处，没什么复杂的心眼。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什么主见，耳根子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在太小的时候就和秦槿交往了。在家里有父母的保护，结婚后又在二哥的羽翼之下，从来没有踏足过社会，于是保持了她单纯的性格。


    但是单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秦苍是个开明的父亲，他是真的疼爱自己的三个孩子，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秦苍就表明儿女的婚事他不会掺和，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可靠，其余的让他们自己决定。


    哥哥们的伴侣都是自己选择的。


    贝拉和秦槿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是他的学妹，她家里没有任何背景，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交往了几年，大学毕业后两人就结婚了。


    大嫂也是大哥的同学，并不是出自什么世家豪门。


    他们本身的财力，已经不需要联姻来支撑什么。


    贝拉：“你和你哥，是不是在争……”


    秦莺并不意外她主动提起这件事：“目前集团里的人站他的比较多。”


    贝拉很抱歉，也很愧疚：“大哥去世，估计我不能参加葬礼了。”


    秦莺摇了摇头，“这没什么。”


    如今他们泾渭分明，她作为秦槿的妻子，处在他的阵营，许多事身不由己。


    秦槿连装也不愿意装的态度决定了她们注定要分道扬镳。


    “我哥，是不是让你少跟我联系？”


    贝拉点了点头。


    秦莺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今天违背秦槿的意思把自己单独约出来，不可能只是聊家常这么简单。


    也许静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贝拉终于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给你这个。”


    她把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秦莺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照片，从头看到尾。


    看来秦槿对自己的妻子是真的信任和放心，从来没有派人监视过她。


    因此她才能得到这么多证据。


    她忍不住问：“这些，是怎么来的？”


    贝拉苦笑：“你不记得了吗？还是你帮我找的私家侦探……”


    在秦莺去神洲之前，贝拉有一次哭着来找她。秦莺问询之下，原来是秦槿最近心思明显不在家庭上，偶尔会避开她打电话。


    贝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觉得秦槿有了外遇。


    秦莺下意识是不信的，但是如果秦槿真的出轨，这个家里，贝拉就孤立无援了。


    为了安抚贝拉，她答应和秦槿好好谈谈。


    可是秦槿那个性格，她也知道，她跟他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最后秦莺索性找了一个私家侦探，帮她观察秦槿，看他到底是不是有了外遇。


    找了私家侦探以后秦莺就去了神洲，没有再跟进这件事了，也没有从贝拉口中听到任何后续。


    秦莺便以为贝拉并没有联系私家侦探继续调查下去。


    这件事于是被她抛之脑后。


    看着那些照片，她久久不能言语。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是自己把大哥去世的线索送到了自己手里。


    她抬起头直视贝拉的眼睛：“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对贝拉来说，并没有那么好回答。


    “他是我的丈夫，我知道他很爱我，如果我假装看不见，我们还是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我依然能过富足的生活，享受现在的一切。”


    “可是我现在一想到自己同床共枕的居然是一个那么可怕的人，我就彻夜彻夜的睡不着。”


    她的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我害怕，Claire，你能理解我吗？”


    秦莺：“你真的，不后悔？”


    贝拉：“……我不后悔。”


    说着不后悔，她还是流下了眼泪。


    这些年的感情，都是真的。


    有的时候，人真的会怀疑自己。


    到底眼睛看到的是真的，还是耳朵听到的是真的。


    花园里有一头猛兽，每天都会给你衔来一朵玫瑰花。


    如果恶魔伤害了很多人，唯独对你很好，你会不会选择看不见他做错的那些事情呢？


    人心难免动摇。


    她终究还是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


    贝拉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仁，“以后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配合你。”


    秦莺收起照片，“以后我会安排你去另一个国家，你想想喜欢哪里。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做好移民的准备。”


    “至于你和你父母后半生的生活不用担心，我承诺不会降低你现有的生活品质，你会有独立的产业，有生之年，你始终是我的亲人。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她顿了一下，“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贝拉勉强弯了下唇角，“谢谢你，Claire。”


    当人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心头难免会略过无论走那条路都是错的茫然。


    她在内心不停地追问自己。


    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我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会后悔吗？


    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还是获得了解脱。


    她爱他，但是不能装成瞎子陪他继续走下去。


    也许人生没有正确的选择。


    她如今起码不会心怀愧疚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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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这一生。


    秦莺知道这个决定很艰难。


    人很难不包庇自己的至亲。


    换个人未必能做到贝拉这种程度，毕竟秦槿对她真的很好。


    他们的婚姻始终是幸福的，无论是他们自己觉得还是在外人看来。


    现在她却要亲手毁掉这个幸福。


    如果贝拉假装无事发生，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她不会失去现有的一切，甚至会得到更多，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克莱帝集团新的女主人。


    但是现在她做出了相反的选择。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说到底，她和二哥终究不是一路人。


    二哥真的选择了一个很好的妻子，她起码比他多了一份良心。


    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也许就是娶了贝拉。


    贝拉：“只是……还有一件事。”


    她牵着秦莺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人生中少有地鼓足勇气：“我能不能，把它留下来。”


    她知道，没有她的首肯，她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


    秦莺这一次真的露出意外的神情。


    居然在怀孕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到底是下了怎样的决心。


    手下传来温热的触感。


    生命是如此蓬勃奇妙，她好像感受到了里面的心跳。


    一下一下，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隔着皮肤，她似乎体会到了这个侄子在和她灵魂共振。


    也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神奇之处。


    然而没有任何神色波动，秦莺慢慢抽回了手。


    “我会帮你预约手术。”


    “二嫂，去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你以后，还会遇到心爱的人，还会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别让恶魔的基因延续下去。”


    回到家，贝拉突然想看一下当年结婚的婚纱照。


    她到储藏室翻找，在一堆照片里率先看到了一张全家福。


    这间储藏室里放着许多重要物品，秦槿不让佣人进来打扫，有些东西时间太长，都落灰了。


    贝拉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照片上的人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家庭的每一个人她都很喜欢。


    父亲慈爱和蔼，母亲美丽温柔。大哥温和宽厚，大嫂善良体贴。


    更不用说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Claire了，她们永远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说不完的话。


    结婚后有段时间秦槿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陪她，所以她常常飞去j国找小姑子。


    有Claire在，她不会那么寂寞。


    照片里，年少的秦槿眉眼俊朗而锋利。


    她蓦然想起第一次遇见秦槿，是被拉去看一场高年级的橄榄球赛。


    他穿着队服T恤，人群中格外耀眼。


    奔跑的时候，就连发丝都闪着光。


    她给他送水，拉拉队里许多漂亮的金发美女，但是他唯独接了她的水。


    然后她就沦陷了。


    贝拉的性格并不是开朗明媚的类型，但是从那一天起，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她开始变得活泼起来。


    她鼓足勇气主动追求他。


    本来没有抱有任何期望，但是他答应了。


    糊里糊涂地他们走到了一起。


    大学毕业后，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本来贝拉面对这样的豪门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她以为自己会经历一番来自长辈的刁难和考验，甚至被拆散，可是都没有，一切顺利地不可思议。


    平凡的她被不凡的他选中，进入了这样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


    她多么幸运啊。


    所有人都这么说。


    “明明比我家世好的，比我漂亮的那么多，为什么你会选择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勇气问出这样的话。


    她生怕秦槿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才和她在一起的。


    她爱他，自然也希望他毫无保留地爱她。


    幸而他没有辜负。


    可是结婚之后，她陆续听到许多传闻。


    起初她不信。


    别人描述的丈夫，和自己眼中的丈夫，好似不是一个人。


    后来她逐渐心生疑问。


    直到事实摆在她眼前。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也许无知也是一种美好吧。


    她终于找到了那张婚纱照。


    教堂的鸽子飞得很高。


    透过彩色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蓝的澄澈的天空。


    她穿着长长的白色拖尾婚纱，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过长廊。


    走到尽头时，他们互相许诺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过往的碎片就像一场梦，那么美好，又那么轻飘飘。


    她每次梦到，都会流着泪醒来。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如果，你对我没那么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