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冷萧瑟的深秋到北风刺骨的初冬，家里唯一的客人是风吹雪。


    她两三天过来一次，来的时候总会带点草药和自己做的吃食。每次风吹雪一来，烧鱼一番就会默默跑去院子里熬药。


    风吹雪给方里萝新换了药，随口说着：“你的体质不错，千衡道长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方里萝原本在看着伤口出神，闻言抬起头，清了清嗓子：“你都知道了？”


    风吹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包扎伤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见风吹雪什么都没说，方里萝也不想说一些“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之类的无用话。风吹雪既然还肯来给她治伤换药，那说明她对那些是是非非不感兴趣。


    “其他人怎么样了？”方里萝问道。


    她的肃杀主要是剑气伤人，一招下来不知会波及到多少人。


    风吹雪抬眸扫了她一眼，说道：“你想问林少主，还是其他人？”


    方里萝愕然，随后释怀般笑了笑，垂眸道：“林少主的伤自然用不着我担心，我想问的是朔一道长还有其他受伤的人。”


    风吹雪淡然道：“都还活着。”


    简明扼要，很像风吹雪一贯的风格。方里萝淡然一笑，心中舒缓了不少。如果这次真的有人因她而死，那她就真的恶名难逃了。


    但她心中还有疑团未解。这么看来，治疗肃杀之伤并不难，那为何流派一口咬定师叔因肃杀而死？鬼虫谷疾散人与师叔交往甚密，当初一定竭尽全力为师叔治伤了，可师叔还是死了。


    想了想，方里萝小心询问：“风吹雪，你还记得水云道长去世之前的身体情况吗？”


    风吹雪摇了摇头：“他的伤不是我治的。我只是偶尔听我爹提起水云道长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后来就突然传来他气竭而亡的消息。”


    方里萝如坠冰窖，心中自语：“难道真是我害了师叔？”


    风吹雪看她失神，放缓了语气：“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伤口恢复的速度自然也不一样，尤其是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修习的功法都有各自的阴阳五行属性，也会影响身体恢复的速度。”


    方里萝默默想着，知道风吹雪只是在安慰她罢了，正欲道谢，却见她已经背好医箱起身去了院子。


    方里萝跟着走出屋外，看见烧鱼一番面无表情地埋头扇火。


    风吹雪走到她旁边，犹犹豫豫似乎想说话，片刻后温声道：“外面很冷，你可以在屋里熬药。”


    烧鱼一番并未抬头，低声嘟囔着：“坐火堆旁边不冷啊。”


    风吹雪的嘴角罕见的抽搐，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方里萝尝了一口风吹雪拿来的糯米糕，味甜劲道，便招呼着烧鱼一番来吃。


    “我不吃。”烧鱼一番不停地添柴加火，“我最讨厌吃粘牙的东西。”


    她语气不太好，方里萝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走过来指着炉子说道：“柴火够了，我们进屋去吧。”


    “我不去！”


    见烧鱼一番反应激烈，方里萝愣了愣，拿下了嘴里咬着的半块糯米糕，蹲下身问道：“谁惹着咱们大有来头又小有名气的烧鱼一番了？你说，我解决他！”


    烧鱼一番手上不停折腾着柴火，几乎要把炉子掀翻。半晌后，她突然站起来，带着怒气说道：“你不觉得她来的太频繁了吗？”


    “谁？”方里萝反应了一会儿，茫然道，“风吹雪？”


    烧鱼一番猛地把火钳子摔在地上，跺脚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方里萝这下可吃不进去糯米糕了，连忙起身安慰：“那以后不让她来送药了，咱们自己去鬼虫谷。”


    烧鱼一番瞪直了眼睛：“那鬼地方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烧鱼一番脚踏重步，气冲冲进了卧室，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出来。


    方里萝给她盛了一碗汤，顺便瞄了她一眼，看见她只是闷着头往嘴里扒饭，便知她还在生着闷气，但吃得倒是挺香，便道：“行啊烧鱼一番，你这生气归生气，饭倒是照吃不误啊。”


    烧鱼一番懒得回话，只哼了一声。


    方里萝终于忍不住了，敲了敲盘子：“嗳，烧鱼一番，这我可要批评你了啊，你这没来由的发脾气是怎么回事儿？”


    烧鱼一番嘴里塞满了饭菜，只能用鼻子出气，却冷不丁冒出个鼻涕泡来，把自己和方里萝都逗笑了。


    “你有病啊。”方里萝忍着笑，斜瞪她一眼，把她的帕子递了过去。


    烧鱼一番擦了擦嘴和鼻子，快速嚼着嘴里的饭菜，随后问道：“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方里萝眨了眨眼：“能吃能喝，恢复得还行，咋啦？”


    “我想走了，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


    “随便，反正离开这。”


    “为什么？现在不是很好吗？很安静，没有奇怪的人来打扰我们。”


    最重要的是没有宗门百家的人来打扰她。


    “很安静？”烧鱼一番只觉不可思议，站起身来，“今日是风吹雪来，明日风吹雨可能就来了，后天风吹冰来了，大后天风吹霜来了……全鬼虫谷的人都来了。再不走，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方里萝被她说晕了：“就算风吹雪不来，那该下雨还是会下，还结冰还是会结冰，该生霜还是会生霜啊，跟你走不走没关系。”


    烧鱼一番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啊？”


    方里萝扬了扬下巴：“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当然是风家女儿的名字啊。”烧鱼一番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下方里萝更不明白了，她对风家有六女倒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也实在想不出来烧鱼一番能和她们扯上什么关系。


    “她们来了又咋了？”方里萝问道。


    偏偏烧鱼一番不知道怎么解释，急得抓耳挠腮，最后气急败坏回房间了。


    方里萝满头雾水，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菜。今天她看烧鱼一番情绪不佳，特意多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可烧鱼一番光顾着生气了，根本没吃多少。


    想着别浪费了，方里萝默默吃完了饭，收拾好了家务，临睡前轻步走到烧鱼一番的门前。


    屋里没点灯，但方里萝知道这个时辰烧鱼一番肯定还没睡，便轻声说道：“烧鱼，别生气了，以后我不让鬼虫谷的人来了。我守着门，谁也不让进。”


    没人回应。


    方里萝只好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方里萝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那声音不大，但很坚持的一直敲一直敲，像是用棒槌敲她的脑壳儿，最后她实在受不了，怒气冲冲的从被窝里爬起来，干脆利落地拽开门。


    来人是风吹雪。


    方里萝很后悔自己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没有问是谁就开了门。她昨天刚放过话说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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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鬼虫谷的人进来，这下怎么向烧鱼一番解释。


    方里萝只希望昨晚烧鱼一番睡着了没听见。


    眼看着风吹雪的一条腿已经踏过了门槛，方里萝急忙把她扯到了门外，讪笑着说道：“风吹雪，你怎么来了？还不到换药的时间呐。”


    风吹雪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但也没在意，推开她的手就要进门。


    “我找她有事。”


    方里萝拢了拢身上披的外衣，追了上去，趴在风吹雪耳边悄声道：“她最近可能熬药的时候被熏到了，脑子不太正常，你还是别进去了，让她好好休息，以后到换药的时候我去鬼虫谷找你啊，不用麻烦你跑一趟了。”


    然而风吹雪的重点是：“她生病了？”


    “没……没有啊。”


    风吹雪没再理会方里萝，径直走到了屋子里，偏偏烧鱼一番刚穿好衣服出来，一看到风吹雪，抱着头就蹲了下去，哀声嚎道：“你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刚来过吗？”


    方里萝小跑到两人中间正欲解释，却听风吹雪甚是关切地问道：“二姐，你生病了吗？”


    “二姐？”方里萝想要劝和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二姐，谁是谁二姐？


    烧鱼一番显然和她一样惊愕，猛地站起来，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你干嘛啊！我不是你二姐。”


    风吹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站在原地，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我今天来是替爹传个话，姊妹们每年冬至都会回家，爹问你回不回去。”


    听完这番话，烧鱼一番好像更烦躁了，直接转过身不去看风吹雪，高声道：“我已经不是风家人了，自然不会回去。”


    风吹雪闻言抬眸，对着烧鱼一番的背影看了许久，随后低下头，表情落寞：“话我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做决定吧，怎么样都行。”


    方里萝屏住了呼吸，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乱瞟，只见烧鱼一番仍是满脸的不耐烦。


    见烧鱼一番没说话，风吹雪黯然离开了。


    方里萝连忙跟上去送送风吹雪，再回来时就听见烧鱼一番在屋里霹雳桄榔的收拾东西，最后挎着小包袱，拿着玄鸟杖，背着小腰鼓出来了。


    “你要去哪儿？”方里萝问道。


    烧鱼一番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说道：“我要走了，你要是想跟我一起，那我们就做个伴。要是你还有其他的安排，那你就在这里住着，反正我也不会回来了。”


    方里萝绕着大包小包的烧鱼一番看了一圈，最后两手挽起，饶有意味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要跑路啊？”


    烧鱼一番目瞪口呆，大概没想到方里萝会把她和“跑路”联系在一起，但很快她就收回了下巴，叹道：“确实是跑路。”


    方里萝惊道：“你真是风吹雪的二姐啊？”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烧鱼一番垂头丧气的放下了包袱，叹气道，“我确实是风家的人。子阳冰雪雨霜露，我是第二女，风吹阳。”


    方里萝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烧鱼一番身为术士，却说自己少时读过医书，知晓冰魄寒霜草的存在，还会治伤。


    “原来你昨天不是随口胡说的，什么雪啊，雨啊，霜啊之类的，其实都是你姐妹们的名字。”


    烧鱼一番摊了摊手，表情很是无奈。


    “可是……”方里萝掰着手指头默默数着，疑惑道，“子阳冰雪雨霜露，这是七个字，风家不是只有六个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