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明和孟婆在偌大的净业寺中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处僻静的禅院内，看到了正在诵经的燕河。


    他已剃度出家，身着灰色僧衣，面容宁定，眼神明净。


    夏月明取出小婵的魂识，道明来意。


    燕河听罢，目光微澜，随即双手合十，向魂珠欠身一礼：“多谢施主挂念。与你相识相伴的时光，是贫僧尘世中一段难得的清欢。你率性天真，不拘世俗，那份洒脱快活的勇气，贫僧深怀钦佩。”


    他的话语如清泉过涧，涤过心田，却不染牵念：“如今，前尘种种，贫僧皆已放下。世间缘法，聚散有序。望姑娘亦能放下过往执念，心无挂碍，自在新生。阿弥陀佛。”


    言毕，他垂眸不再言语，转身缓步走回诵经之处。


    夏月明心中五味杂陈。放下不可掌控之事，是幸事，她为他欣慰，可小婵呢？


    倏忽间，掌心的魂珠如心跳般明灭闪烁。


    她急忙看向孟婆：“梦姑，这是？”


    孟婆道：“她醒了。”


    话音未落，魂珠中便传来小婵虚弱的声音：“姥姥……小婵……好累……想回家……”


    夏月明眼眶一热，连声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家。”


    闻家。


    江临雪一直守在闻蝉语床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那具有魄无魂的身体。


    看到夏月明回来，她眼中立刻燃起希望。


    孟婆携魂珠走到床前，掌心流光一闪，一道绿色魂丝便自魂珠中飘出，缓缓注入闻蝉语的眉心。


    随着魂识融入，闻蝉语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润，但依旧昏迷不醒。


    “蝉语怎么样了？”江临雪紧张地问。


    孟婆缓声道：“魂识归位，性命无碍了。只是离体太久，魂魄极其虚弱，需要静养些时日方能苏醒。”


    “要多久？”夏月明追问。


    “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也说不定。看她的意志了。”


    “三五日……”夏月明眉头轻蹙，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到时闵怀恕定会对她下手，不逃离京城就没有活命机会。


    若小婵到时还未苏醒，要如何带她一起离开呢？


    似是看出她的忧虑般，江临雪主动起身道：“夏姑娘，我知他已不再是我的夫君……但若你们不嫌弃，请让我照顾他，直到他醒来。若你们着急带他走……也请让我在旁照看。”


    她语气坚定，夏月明也不好推辞，思索片刻后，微笑道：“多谢江小姐。”


    现在小婵已经回复生人身份，不便与他们同行，有江临雪照看，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不知……小婵是否还记得江临雪，醒来以后，对她又会是什么态度。


    离开闻家后，夏月明的阎君令牌便开始闪烁，孟婆提醒她：“一月之期已到，该去述职了。”


    她与孟婆一同来到地府，根据提前算好的的功德值，她提交了第一个月要渡化的名单，无常一检验，都是可投人道的。


    夏月明十分欢喜。


    而在她入京的时日，那些鬼修路造桥，干得不亦乐乎，也积攒了不少功德。


    孟婆告诉她：“这些功德用来修复你的魂魄绰绰有余，剩下的，你可用来强化你的神魂的某一方面，如攻击、防御、速度。”


    夏月明照她所说闭上眼，识海中出现一个悬空面板，展示着她的神魂潜力。


    她没有丝毫犹豫，意识飞快地在防御上连点，所有的点数，一股脑全堆在了保命能力上。


    现在伙伴们都很厉害了，按照经典团战游戏来说，他们还缺一个肉盾。


    就让她来做吧。


    结算完成，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夏月明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都坚韧了一丝。


    想到多余功德竟然还能提升法力，她决定无论如何，下个月要多提交一些业绩。


    返回人间后，夏月明与孟婆暂别，独自朝闵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恰巧遇见闵怀恕。


    见他神色些凝重，她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闵怀恕并未打算隐瞒，直接道：“这几日，京城恐有大变。”


    话音刚落，他们又一起遇见了正失魂落魄前行的宁渊。


    他面色惨白，气息紊乱，眼底压抑着浓重的阴郁与疲惫，整个人似一根绷至极限的弦。


    夏月明与闵怀恕对视一眼，后者眼中亦是忧色。


    她半开玩笑，柔声道：“宁渊，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跟着闵大人太辛苦？压力太大？若干得不开心，随时欢迎跳槽来我这儿哦。”


    说着，她掏出一枚小巧金叶，塞入宁渊手中，“喏，我的引信。拿着它，日后想找我或需要帮助，也许用得上。”


    这引信是原先林蔓的东西，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如何使用，根据模糊的记忆，大约就是类似名片一类的东西。


    宁渊看着手中金叶，感受着夏月明毫不作伪的关切，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旋即被更深的阴霾吞噬。


    他默默收起叶子，低声道：“……多谢。”


    闵怀恕上前一步，关切地审视着宁渊的状态，沉声道：“宁渊，你气息不稳，心神震荡，方才遇到了什么？”


    “没什么……”宁渊低头应声。


    见他并未打算多言，闵怀恕眉头轻蹙，柔声道：“缉灵司事务再重，也不该如此损耗自身。保重身体，莫要硬撑，若有难处，尽可直言。”


    “嗯……”宁渊神色挣扎一瞬，又乖顺点头：“多谢大人。”


    闵怀恕虽然忧心，却知此刻强行逼问也没用，只轻轻拍了拍晚辈的肩膀，轻声道：“若你想说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时候不早，快些归家吧。”


    宁渊默然点头，独自离去，背影在暮色中格外孤寂萧索。


    目送他身影消失，夏月明忧心忡忡地对闵怀恕道：“宁渊状态很不对劲……你有空与他好好谈谈吧。”


    闵怀恕亦是眉头紧锁，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夏月明又问：“去缉灵司还是回家？”


    闵怀恕略一沉吟：“先回家。”


    于是二人沉默同行，朝闵府走去。


    路上，夏月明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往常聒噪的诅咒，好像自从她进了幻境后就没再说过话了。


    “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咒皇大人？你在吗？”夏月明试着小声呼唤，往常一听就会令诅咒臭屁现身的话，现在却毫无效果。


    奇怪，今天怎么睡这么久？


    察觉她的动静，闵怀恕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又走几步后，问道：“前几日救你的那黑影，是藏在你身上的诅咒吗？”


    “嗯。”夏月明点头。


    闵怀恕又道：“他通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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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地方？”


    夏月明指了指后颈：“多数时候在这里，有时也会躲起来。”


    原本诅咒在她身上总是乱窜，后来被小白教训了几次，他不耐烦了，便答应他只在无人能看到的非隐私部位寄生。


    闵怀恕忽而止步，看向夏月明，伸手朝她脸侧探来。


    ……


    城西陋室内，一名衣着华贵、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小厮，正唾沫横飞地与一位装扮艳丽的中年妇人说话。


    男人语气狂傲鄙夷：“……王姨娘，你可得想清楚，昌平公主瞧上你家宁渊，是他八辈子修来的扶起。进了公主府，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比在缉灵司当个跑腿的强百倍？聘礼你都收了，若敢不从，惹恼了公主，告到御前，你担得起？！”


    妇人吓得一哆嗦，慌忙哀求：“杨管家！您行行好，千万帮妾身说和说和……”


    男人鼻孔朝天，继续道：“只要你劝得宁渊少爷点头，老爷开恩，立马就能接你回府，安享晚年，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妇人一听，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杨管家说的是！妾身明白，多谢老爷恩典，多谢管家提点！我……我一定好好劝渊儿，他会明白老爷苦心的！”


    得了承诺，男人满意地带小厮扬长而去。


    刚出门，便嗤笑出声：“接回府里？安享晚年？这蠢妇真是什么话都敢信。老爷嫌她丢人现眼，巴不得她死在外面！也就这蠢妇还做着回府的春秋大梦！那宁渊进了公主府，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哈哈哈哈……”


    “就是！这蠢妇，送窑子都嫌老，老爷怎可能再要她？”


    “哈哈哈哈哈……”


    嗤笑声全部传入刚走到门外的宁渊耳中，少年止步捏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


    “住口！”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内，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挥拳狠狠砸向三个对自己母亲口出恶言的男人。


    “哎哟！”


    “宁渊你疯了！”


    惨叫声和怒骂声响起，宁渊下手毫不留情，瞬间将几人打得鼻青脸肿，惨嚎着跌倒在地。


    “渊儿！你干什么？！快住手！”他母亲王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冲出来死死拉住宁渊的胳膊，声音尖利刺耳，“你疯了？！你怎么敢打杨管家？！快道歉！快给杨管家道歉啊！你不想让娘回府了吗？！”


    宁渊被母亲死死拽住，听着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看着她眼中只有对回府的渴望，全然没有一丝一毫对他处境的心疼和维护……


    那股冰冷的怒意瞬间被更深的、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和悲凉取代。


    “回府？呵呵……”他看着母亲，绝望地冷笑着，“到现在，您还没有清醒吗？”


    “呃啊！”额头黑色印记若隐若现，他痛苦地抱住头，身体剧烈摇晃。


    “渊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王氏见他痛苦，非但没有关心，反而更加用力地摇晃他，“快！快给杨管家道歉！认错啊！不然老爷不会原谅我们的！快啊！你想害死娘吗？！”


    喋喋不休的斥责声，混合着额头剧痛和心中的绝望、愤怒、委屈……如同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宁渊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闭嘴……”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前彻底一黑，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泞的院子里。